金至簡道:“原本聖人隻當那雅柯人是吃醉了酒。但旋即雅柯使臣又提出,若聖人同意三公主出降,雅柯與大宣永息烽火的同時,願意獻上先前攻占我大宣的城池,自此退出河隴地區,再不生亂。”
雅柯退出河隴地區之後,原本多年被雅柯阻隔,而難以與中原取得聯絡的西域地區便能重新完全被掌握在大宣的統治之下。
李汝螢有些驚:“那阿耶他答應了麼?”
金至簡道:“聖人雖未在宴會上應允,卻亦未斷然相拒。”
如今的皇帝已經不值壯年,若能兵不血刃地收複故土,百年之後,史書工筆之上,他定能名垂千古。
李汝螢唏噓了一聲,道:“怎麼就會是三姊……”
她雖同這位三姊沒有多麼親近,但一直以來,這位三姊都與她的母後俞皇後一般純善。
且不說草原上風沙那般大,三姊能不能待得習慣,便是那裡的外邦人真的會好生對待三姊麼?
李汝螢不是沒有見過和親的公主。
她的姑母李漪原本就是為國和親的公主。
倘若細細地去看李漪的臉,便能看到她左臉頰上有一道猙獰猩紅的長疤,隻是用脂粉一層層遮蓋後,才勉強遮淡了許多。
也因此,李漪每次出門都會戴上面衣。
盡管李漪從沒說過,但李汝螢知道,素來喜愛張揚怒放的牡丹花的李漪,怎麼可能生來便深居簡出,隻願終日與青燈古佛相伴?
她的姑母也曾天真爛漫,一朝遠嫁西浮黎,最後被迫隻能遵循蠻夷舊俗,以刀剺面後才得以歸國,自此将自己困囿在了大而華麗的長公主府邸。
李汝螢覺得心跳得厲害,胸口中有口濁氣堵着吐不出來。
“聖人成人的公主中,頭兩位公主都已出降,四公主自幼拜在妙雲仙師門下,六公主體弱賴以湯藥吊着一口氣。
“昨夜宴上,據那雅柯使臣所說,他第一眼看見席上的三公主便知,三公主有做雅柯國母,母儀天下的氣度。”
金至簡一頓,“有傳言稱,雅柯可汗原本想要求娶的是大宣最美麗的公主。公主,幸好昨夜你沒有去。”
李汝螢現如今的心思卻已經不在去雅柯和親的人選身上。
那時先皇派遣身為宗室女的李漪去往西浮黎和親,全系權宜之計。
如今四方都已平定,雅柯又怎敢求娶大宣公主。
昔年阿兄攻滅西浮黎,既為大宣的百年社稷安定,亦為大宣再不會發生“遣妾一身安社稷”之事。
那時四方未定,阿兄尚有氣魄作出這樣的承諾。
如今河清海晏,她不相信,曾在阿娘口中壯志淩雲、氣吞山河的阿耶,會将江山安穩仍寄托在和親之事上。
她擡頭望向金至簡:“金将軍,我想面見阿耶。”
“好。”
……
李汝螢找宋仙姑換了一身女冠的行頭,又借了一匹快馬,與金至簡一人一騎向皇宮的方向疾馳。
馬蹄勁踏,塵土飛揚。
兩人策馬行至一處巷口時,塵霧朦胧間,李汝螢看到一名身形俊瘦的男子正弓着腰将手伸向昏倒在地上的女子。
李汝螢側首請金至簡在路口處稍待,而後“籲”了一聲,翻身下馬,手持拂塵向那男子疾步走去。
她将手中拂塵倒舉,以手柄一端緊指向他。
“賊人,還不住手!”
那賊人動作一滞,怔愣地轉身觑向她。
塵霧已然散盡,眼前賊人的模樣清晰可見。
“田鐵柱,又是你!”李汝螢喝道。
申鶴餘蹙了蹙眉,定睛看清了眼前的青衣女冠的眉眼。
“都說了莫再喚我鐵柱。”
李汝螢疾步略過他,将昏靠在牆邊破卷席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扶在了懷中,替她緊好衣衫後連連輕聲呼喚。
“姑娘,醒醒。”
然她無論如何呼喚,懷中女子仍舊不省人事。
“莫喊了,她是被人藥昏了,一時半會醒轉不過來的。”申鶴餘抱手站了過來。
李汝螢向他伸手:“解藥拿來。”
申鶴餘聳肩:“什麼解藥,我如何知道她中了什麼迷藥,我又不是神仙。”
李汝螢将姑娘扶靠好,站起身,仰頭倨傲地瞪着他。
“你莫是忘了,先前我曾說過,若你再生歹念,我定會送你入宮。”
說罷她唇角輕勾,眉目猶冷,“今日送你一遭,倒也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