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電影房的營業員出了面，道了歉，衆人才敢往外走。

又生恐走慢了似的，擠擠攘攘，争先恐後的往電影院外湧去。

餘晟拉了拉玉楓說：“别急，急了反而不好，先讓他們出去吧。”

玉楓沒有問為什麼，卻很相信餘晟，等到最後，才走出電影院。

餘晟說：“不能這樣下去了。”

玉楓擡頭看他，餘晟又說：“這是我們的家，今天他可以強迫我們看電影，明天，就會去強迫我們說日本話，雖然我也說英語，可這完全是兩碼事兒。”

玉楓沒說話，沉默着應對着，像是應對着一切未知不可測的事情一樣。

他給不了任何的答案，隻是隐約覺得某些不好的事情籠罩過來，烏雲似的壓在心頭，而他是一個沒有帶傘遠行的旅客。

餘晟又說了一兩句話，要做什麼，玉楓沒有聽清楚。

玉楓隻是木木的，跟在他的身後。

餘晟轉頭看玉楓，心裡想肯定是方才的槍聲吓到了他，讓他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便不再說對玉楓說那些沉重的話題。他緩緩才又對着玉楓道：“可惜電影沒看完，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麼嗎？”

玉楓沉沉，回想起電影放到那裡，隻做不知道結局，開口：“珍妮和威廉在一起了嗎？”

餘晟笑：“電影不都是這樣，開始要撒個謊，結尾要圓謊，把所有人揉在一起，作一團其樂融融的假象。不過下一個鏡頭是他們擁吻，一個羅曼蒂克的法式深吻。”

玉楓回想看的電影，仿佛沒有擁吻，回頭一想，大約是被人剪掉了。

電影院能容忍的，最大的程度便是牽手了吧。

餘晟以為玉楓害羞了，笑笑，往前走着，身後傳來一聲尖亮的女聲喊道：“玉楓，玉楓，囡囡啊，哎····”

玉楓轉身，隻見坐在汽車裡，搖下半個車窗的張太太，隻冷冷喚了聲：“姨媽。”

張太太說道：“你怎麼在這裡啊，侬不曉得啊，剛剛，阿拉軋街，正試衣服呢，突然一聲槍響，阿拉吓死，還以為洋人要炸上海了，我們出來打聽才知道，電影院裡有日本仔闖進去啊，吓不吓死人啊，一進去就開槍，我吓死，外邊這樣不太平，侬還瞎逛，快上車，我送你回家去啊。”

張太太穿着琵琶繡雲紗旗袍，外邊套着一件鳳仙領灑金長外套，她緊緊的把領子揪起來，遮住脖子，隻蓋到口鼻上去，像是有一個人，從她背後用帕子想要用力捂死她。

她身旁，還坐着一位胖太太，一頭的卷發，在頭上抓着，發梢飛揚起來，一絲風從開着的車窗戶飛進去，吹動了胖太太的卷發，活像扣了一隻巨大的八爪魚，那吹起的發梢，觸手一樣慢慢蠕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