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輝聽出了,蔣太太口中有怨氣,隻做聽不出。走到蔣太太對面,把袋子裡的糕點,一一拿出來擺放在茶幾上,木然的虔誠,像去寺廟裡擺貢品似的。
放下的一瞬間,擡頭向蔣夫人笑:“媽,這話兒可是見外了,人家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本該時時孝敬您的,隻是近來報社裡忙,狠不得分成三個人用,媽,您可别見怪啊。”
蔣夫人不應他的話,隻自顧自的端起茶,呷了一口,嘴裡吃進去一根茶葉梗,下意識要吐出去,又想到外人在,隻生生的把茶葉梗,咽進了肚子裡。
“媽,我知道是我不好,近來疏忽了玉欣,可我畢竟要賺錢養家,一家六七口人都要靠着我呢。我知道,媽和爸不放心玉欣跟了我,所以我就想着一定要好好的發展自己的事業。”
書輝說着竟要扯了袖子擦鼻涕,抹眼淚。
蔣夫人看着他那副模樣,皺了皺眉頭,開口便喊:“于媽,于媽。”
于媽本就留着心,聽見蔣夫人的聲音,忙放下手裡活,走進會客廳,應着:“太太。”
蔣夫人道:“于媽,去擰一個熱毛巾來,給姑爺擦臉,一個大男人,張口便要哭,還口口聲聲的講要養家糊口,頂天立地,真真是笑死人。”
語氣倒是較之前緩和了一些。等他擦完了臉,蔣夫人才又說:“按理兒,你們小夫妻的事兒,阿拉是不該插手的,老人兒常說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可是,你得懂一個當媽的心啊,看着自己的骨肉,哭成那個樣子啊,我跟你說句實話啊,她打小,我和她爸爸一根手指頭都沒剜過的呀,心頭肉一樣疼着長大的,你們這麼欺負她,簡直是要往我心窩子裡插刀啊。”
說着,便要往口袋裡尋了一方繡着鴉雀登枝的碧紋藍的帕子撫淚。
蔣夫人是舊式禮教教育出來的女人,就連哭,都要講究梨花春帶雨,哭的動情,卻不失态。不像西式教育出來的,一傷心,哭起來便不知克制,鼻子,嘴巴,眉毛亂飛,簡直像油畫畫完的調色盤,五顔六色裡透露着可笑,而又廉價的醜陋。
書輝覺得不好意思,又認了錯,道了歉,勸慰了幾番,蔣夫人才止了哭,重又說話:“玉欣這性子随她爸,犟,書輝啊,你看在她照顧你父母,又給你生兒育女的份上,你也得多多體諒才好啊。”
書輝笑笑:“玉欣很好,我爸媽都說,她比我這個兒子還強呢。這不,我一回家,我爸媽就緊着,讓我來接玉欣回家,可是想了呢。”
蔣太太笑笑沒接話,沉了沉,又換了一副面孔:“你和玉欣兩個,若是真的過不下去,盛兒和銀鈴兒可是要接回蔣家的,我們家雖不像從前,但是兩三個孩子還蠻養得起的。沒得,讓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當後媽,教壞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