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長相,在郭綿心中,就是白眼狼負心漢的典型代表。
不過當着郭真真的面兒,她忍着沒動手,隻說:“媽,你先進屋,我和他聊兩句。”
郭真真怕她棒打鴛鴦,挽着程一諾的胳膊道:“夜風有點兒涼,一起進屋說。”
程一諾拍拍她的手,“你先進去。”
“不行,我得陪你。你不知道——”她指着郭綿跟他告狀:“她可兇了,連我都敢罵,而且從小就愛打人,總被老師同學告狀,長大也死性不改,前兩年還因為打人賠得傾家蕩産,我怕……”
男人輕輕一搖頭,“乖,聽話。”
郭真真頓時不吱聲了。抿嘴一笑,滿眼都是小星星。
從天井到堂屋這短短一段路,她一步三回頭,眼神中充滿了不舍和擔心。
郭綿從記事兒起,就沒被她用這樣的眼神兒看過。
她這大半生好像隻為愛情活着。
十七歲愛上比自己大十歲的老師,十九歲與父母斷絕關系、辍學,窩在這個男人的出租屋裡為他生孩子。二十五歲為了幫這個男人創業,帶着孩子回家給父母下跪。三十六歲這個男人終于靠出賣她母親飛黃騰達。
她母親一輩子克己奉公,到頭來滿身污名,在隔離審查期間被死亡,她父親傷心過度心梗離世。兩位老人頭七還沒過,這個男人就坦白,與她同住一個屋檐下近十年的保姆,其實是他的原配妻子,保姆帶來的那個比她女兒隻小半個月的女孩,也是他的親女兒。
而她甯可被憋瘋也不肯走。不是為了報複,更不是為了争财産,而是因為她愛他,離不開。
現在,她又找了個肖似渣男的男朋友。
郭綿永遠也理解不了她。
可悲的是,還要一次次救她。
救了也落不到好,除了挨打就是挨罵。
天井裡有棵三百歲的老橡樹,樹冠極為舒展,整個院子都籠罩在樹影裡。
樹下有一張被磨得锃光發亮的石桌,配了兩隻同樣飽經風霜的石墩,郭綿小時候常在這裡寫暑假作業。
墩子上落滿樹葉,郭綿擦了其中一個,自顧自坐下,沒理會程一諾。
程一諾好像自知理虧,沒敢坐,垂首站在她面前,像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多大了?”她抱着雙臂,陰沉着臉問。
“二十六。”
“知道我媽多大嗎?”
“知道。”
“說。”
“四十二。”
“知道她有精神障礙嗎?”
“知道。”說到這兒,程一諾忽然擡起眼皮看着她,“但已經好了,她是清醒的。從法律上講,是具有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
“民事行為能力?研究地挺透徹啊,想幹嘛?”郭綿冷笑,“這宅子登記在我名下。”
“我沒想圖這個。”
“那你圖什麼?缺母愛?那你歇歇吧,這玩意兒她沒有。”
程一諾咬着唇角沒說話。
郭綿又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通,冷笑道:“房租交了嗎?你身上這件風衣是她買的吧?知道多少錢嗎?”
程一諾窘迫極了。
半晌深深吸了口氣,從風衣裡掏出兩張紙,攤開在石桌上,“這是我的賬戶流水和征信報告。”
“有備而來啊。”郭綿拿起流水随意看了幾眼,嘲諷道:“房租支出6000?要不是男女朋友,這地段,這裝修,房租至少要三萬。”
程一諾辯解道:“當時招租廣告上就寫的這個價,不過有附加條件,輔導高考生。單找個我這個學曆的家教每小時至少1000。”
“這麼說你還是虧的?喜歡做慈善啊?”
“我……我喜歡這個院子,也……也喜歡你媽媽。”後面這句聲如蚊蚋。
郭綿顯然還是聽到了,哂笑道:“當時你不知道這宅子不在她名下吧?是不是以為遇到了富婆,傍上可以少奮鬥二十年?”
程一諾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下意識想反駁,但他知道自己招架不住郭綿這張嘴,最後隻道,“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也知道這個房子對你們母女倆的意義,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商量,如果我來還房貸,能不能别讓她搬走?”
郭綿挑了挑眉:“你一小時掙一千,一天教十個小時,三十天無休,倒也勉強還的上。不過就沒時間風花雪月了。”
“我還有份專職工作的。你看征信上。”程一諾把征信從下面移上來,指着公積金繳存單位道:“我是禛童醫院的外科醫生。前不久剛入職,為了節省上下班時間,才在附近租房子。”
“嚯!二十六歲就能進頂尖私人醫院的天才醫生,愛上四十二歲為愛而生的天真老公主,這CP要是寫成劇本,我餓死都不會接。”
程一諾終于惱了,怒道:“雖然這個時代要求女人獨立自強,但為愛而生不該被批判。你可以羞辱我,請不要貶低自己的母親!”
“你為什麼甘心受辱?心虛什麼?”
“我……”程一諾實在招架不住,急得又結巴了:“我…我不是心虛,是緊張。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也是第一次見家長,不是,家人……而且,你你你,你比傳聞中的還要可怕……”
說到這裡他猛地咬住唇。
因為郭綿站了起來。
她體格纖細,個頭比他低一頭,然而被她仰視的程一諾,卻感到泰山壓頂般的窒息。
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雙手護着臉。
郭綿滿眼輕蔑:“就這點心理素質,還想走捷徑?”
程一諾氣得渾身發顫,“請你不要因為年齡偏見污蔑我!我從來沒想走捷徑!我是真的愛她!”
郭綿冷笑:“别給我亂扣帽子,我沒有年齡偏見,就是單純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