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入口聯通着地下商場,商場分四個區,衣食住行品類齊全。
整個商場針對的是低收入群體,不僅價格低,還能還價,前幾年郭綿是這裡的常客。
而今她已經不必為那十塊八塊斤斤計較,指着牆上挂的那些衣服,豪氣得對胤禩說:“随便挑!”
胤禩哪知道怎麼挑啊。
在他的時代,他甚至沒有購物的機會,一應吃穿玩物都有人準備。
他隻知道,最好的料子、最時興的款式和最精良的剪裁,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這裡的衣服顯然很低廉。
雖然他不知道價格,不認識那些新型面料,看不出款式是否時髦,但買東西的人明顯非富非貴。尋常百姓能穿得起的,就不是他想要的。
“看不上?”郭綿冷幽幽看着他,意味深長地說:“章八連這樣的衣服都穿不起。此情此景換成是他,隻會歡呼雀躍,如同收到一本書、一把照明燈,或一盒再普通不過的感冒藥,他還會……”
他還會撒嬌賣萌叫好姐姐。
胤禩想起早上偷聽到的‘帶他從金字塔尖跳下來’,知道她是想讓自己體驗平民生活,他也不是不願配合,隻是聽她提起‘章八’,不知怎的心裡酸溜溜的,語氣幽怨地問:“你叫回來的不是我,是章八?”
“不然呢?與我神交五年的是他,不是你。”郭綿冷靜、直白、不留情面地說:“昨晚我就說了,我依然讨厭你,但我依然……欣賞章八。不過我很清楚,你是章八的一部分,所以我希望,你在我身邊的時候盡可能收斂作為胤禩的那部分,讓我可以把你當做他。”
‘欣賞’那裡,她其實想用疼愛這個詞,但面對着這雙年輕炙熱、不懂收斂的眼,這個詞畢竟有點肉麻,甚至暧昧。
地下商場的攤位小而密,過道并不寬敞,轉地鐵的、買東西的,交織其中,顯得擁擠浮躁。
這裡的時間似乎被加快了,連胤禩和郭綿也是在走動中交談的,邊走邊看,看上去好像也急着去趕下一個行程。
可在胤禩的世界,這裡的每一幕都不同尋常,郭綿說的每一句話都對他意義非凡。
她才點醒我‘甯作我’,章八是我,胤禩也是我,她想剔除的那一部分,是我好不容易接納的一部分。
“當然你也可以不答應。反正跟着我沒好日子過,你可以去找你‘姑媽’。”
胤禩頓住,僵着臉問:“為什麼要給我買衣服?”
郭綿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莫名其妙的,“剛才不是說了,你這身弄髒了不好洗。”
胤禩搖了搖頭,“是因為你決定接納我進入你的生活。從我來到這裡,你就沒打算把我推走,你也料定我不會離開。”
郭綿愣了愣。
忽然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斜撞進他懷裡。
那張精心修飾過的,又老又醜的臉,映在他瞳仁上。
如果穿來第一眼看到的是這樣的臉該多好。
郭綿撐着他結實的手臂重新站直,抱起雙臂,坦然地看着他:“你這樣理解也可以。是我把你叫回來的,原則上你的使用權歸我,不經我允許,你哪兒也不能去。”
大清皇室把所有臣民當奴才,而胤禩自從封爵後分到了幾個佐領,專屬于他的奴才不計其數。素來隻有他擁有别人的使用權,甚至生殺大權,沒有反過來的。
他不是任何人的奴才,連君父康熙也不會對他說‘你的使用權歸我’。
但他莫名被這幾句話取悅了,心裡一下踏實了,就像在這個陌生世界找到了歸屬,所有煩悶瞬間煙消雲散,“那你打算怎麼用?”
郭綿被他神采奕奕的眼神搞得渾身不自在,錯開他,從架子上拿了一件白衛衣,往他身上比量,“挾侄子以令姑姑可行?”
胤禩下意識推開,答非所問:“不可,穿白意味着戴孝,對父母大不敬。”
旁邊的導購剛要靠近,聞言往後一縮:哪來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