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不說話的拾眠與,看着面前的出口驚訝地問:“不是隻有那個水池一條通道嗎?怎麼這裡也可以出去?”
山神驕傲地叉着腰:“那當然,這裡可是我的地盤,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手,“快點出去了,這裡面時間流速可和外面不一樣,有時快有時慢的,不要到時候出去了拾雲都變成老頭子了,看你們找誰複命。”
“什麼?!”衆人驚呼,“怎麼不早說!”
山神一臉無辜:“什麼居然沒有說嗎?拾雲還犯這麼低級的錯了,下次見面要好好嘲笑他。好了,快回去吧。”她伸手在屏障上一劃,拉開一道僅供一人通過的縫隙。
衆人依次穿過屏障。關迹走在最後,臨别時突然轉身,對山神鄭重地說:“謝謝你。”
山神愣了一下,随即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剛要說什麼,就被拾眠與一把将關迹拉了出去。屏障在衆人身後緩緩閉合,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山神開心地揮手告别,嘴裡還哼着輕快的小調。
“送走他們,現在應該要回去好好愛一下我的村民們了。”山神伸了個懶腰,聲音透過屏障隐約傳來,”大家可不要吃醋哦……”
屏障外,夕陽已經西沉,天邊隻餘一抹暗紅。骨溪放出恢複好的卷雲鳥,這隻巨大的靈獸展開銀白色的羽翼,動了下,舒展一下胫骨,看來把它關太久了。
當衆人穿過屏障的瞬間,一股清冽的山風迎面撲來,帶着泥土的芬芳。關迹深深吸了口氣,這才意識到在那個被金色屏障籠罩的村莊裡,空氣始終帶着一絲甜膩的腐朽味道,就像被刻意保存過久的蜜餞。
不過就看來似乎也是。
“終于出來了……”紫銅跪倒在地,手指深深插入濕潤的泥土中,仿佛要确認這是真實的世界。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迹。羅佐比半蹲在她身旁,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着這隻受驚的綿羊。
骨溪檢查着卷雲鳥的狀況,手指撫過它銀白色的羽毛。鳥兒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發出低沉的鳴叫。“抱歉,小卷,這次委屈你了。”骨溪從腰間的小布袋裡掏出幾條風幹好了的肉幹,遞給卷雲鳥,卷雲鳥立刻歡快地啄食起來。
拾眠與站在村子屏障旁邊,望着遠處連綿的群山。夕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延伸到屏障内部。關迹走過去時,聽見他正在低聲念叨着什麼,仔細聽才發現是在重複時間流速不一樣這句話。
“師兄,怎麼了?是擔心我們回去後門主真的會變老嗎?”關迹半開玩笑地問,順手将一塊小石子踢到屏障上。石子前進的過程異常漫長,最終也沒能傳來落地的聲響,被彈回來了。
拾眠與猛地轉身,眼中閃着不安的光,這樣表情的師兄還真不好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如果裡面的時間比外面快,父親派我們進去時為什麼不說明?如果比外面慢……”他突然哽住,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我們可能已經離開門派很久了。”
關迹望向正在安慰紫銅的羅佐比,她正用手帕擦拭同伴的淚水,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再看向正在喂鳥的骨溪,她嘴角還沾着肉幹的碎屑,對剛剛的危險渾然不覺。
看來還是先安慰一下吧。
“先回門派再說。”關迹拍拍拾眠與的肩膀,“門主既然敢派親生兒子來,就說明他一定很清楚,那個山神看來和門主是故交,總不會考慮不到這個,之所以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用意。”說完還拿出一些水果幹遞給拾眠與,示意讓他吃。
“……”
拾眠與什麼也不說地拿走水果幹,邊吃邊往卷雲鳥那處走,看來還沒有好全。關迹也隻好歎氣,跟上去。
衆人走進卷雲鳥體内,随着骨溪一聲輕喝,卷雲鳥振翅高飛,很快将那個詭異的村莊抛在身後。
鳥身穿過濃密的森林,振翅再穿過濃霧,濃霧中骨溪師姐熟練地打開錦囊,撒出粉末把大家再一次包裹起來,這次倒是平安出來了。
飛行途中,紫銅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羅佐比輕輕拍着她的背,小聲安慰着。拾眠與坐在窗邊,望着遠方出神,連關迹坐到他身邊都沒察覺。
“還在想山神的事?”關迹問道。
拾眠與罕見地沒有反駁,隻是低聲說:“是,你……你看見那些村民的慘狀和山神的所作所為沒有反應嗎?明明那麼……”
關迹望着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歎了口氣:“我有反應也改變不了什麼,還有可能把大家給卷進不必要的争執中。再者……”他停頓了一下,“這種慘狀我在和哥哥逃亡的路上也見過不少,早免疫了。”
夜風吹拂着關迹的黑發,他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冷峻,輕聲道:“師兄,在這茫茫人世間,不是誰口氣大誰就說了算的,是誰有能力誰說了算。我們也不能去質疑山神的所作所為,我們也質疑不起。”
拾眠與盯着關迹看了許久,眼神暗下去,帶着沮喪的神情說:“那要是我以後沒有厲害到像父親一樣,是不是就永遠也保護不了大家了?"
關迹轉過頭,月光照亮了他難得柔和的表情,他輕撫着風吹起的發絲,看着拾眠與說:“怎麼會呢,師兄你天賦異禀,後面隻要努力訓練就一定是個好門主。而且……”他望向遠處的群山,笑了下“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也會保護你們的。”
拾眠與怔怔地看着關迹,一時語塞。片刻後,他恢複了往日的活力,用力拍了拍關迹的肩膀:“好啊!那到時候就看你了,但我可不會落後,誰保護誰還不一定呢!”
關迹嘴角微揚:“好啊,到時候走着瞧。”
卷雲鳥劃過夜空,載着一行人向遠方飛去。在他們身後,那個被金色屏障籠罩的村莊漸漸隐沒在黑暗中,隻有山神廟頂端的五彩石,仍在夜色中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像一隻永遠注視外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