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的眼睛,生得過分鋒利,好似摸一下便會被割傷。大家多說陳言的手長得更好看,骨骼結實,不管做什麼、應該都會很好用。
喬鸢找到那根鍊條,面上沒有絲毫異色。
她的指腹停在他的動脈上,或許能察覺到他失常的心跳。因此——真的隻是因此嗎?
陳言反手捏住她的手腕,掌心翻轉,将大拇指嵌入她的指縫間,緊緊握住她的手。
一秒,或許兩秒,她掙了掙。
他便松開了。
…
根據導航指示找到地點,如明野所說,所謂的私人流浪動物救助站占地面積不大。冬天氣溫低,前院隻有零星幾條狗,或蜷或卧,無精打采。
收容所的主人今年52歲,一位單身阿姨,戴着灰撲撲的老舊圍巾和袖套,眼睛不大好。果真沒辨别出他與明野的差異,隻同喬鸢打招呼:“好一陣子沒見你了,怎麼拄上拐了?”
聽完起因後方頗為嚴厲地教訓陳言:“你不好,做事毛毛躁躁,把女朋友都害了。”
陳言全無反駁的念頭,點頭:“是我的錯。”
“天太凍了,除了那幾頭傻貨非要跑外頭玩,其他阿貓阿狗我都給關裡頭了。”
“快遞老樣子堆在樓上,櫃子裡有面條,馬上我得帶妞妞、大毛幾個去打針,你們看着來。走了把門鎖上就行。”
阿姨掏出鑰匙,帶他們走進雙層式的木屋。
一樓有廚房、衛生間,飯桌旁邊搭了張沙發床,白天支起來不占地方,晚上放下來睡覺。
其他兩個房間區分開來,一個住病貓,一個住病狗,不用上樓梯,方便她随時喂藥。
健康的動物大多安置二樓,一推門,整層樓把牆拆了,地方還算寬敞,可架不住動物多。貓貓狗狗擠成一團,味道不算好聞。
好在陳言提前做過功課,大緻了解自己要做的事:清洗食盆、扔尿墊、鏟屎、換貓砂。
數量多,工作繁瑣,卻算不上難。
袋子裡的東西也用上了,他搬來一張靠背椅,又遞給喬鸢一包消毒濕巾、口罩和防護眼鏡:“你坐着,注意别揉眼睛,沾容易引發結膜炎。其他的活我來。”
“給我一把梳子吧。”喬鸢說,“至少我能幫它們梳毛。阿姨皮膚過敏,做不了這些。”
一個對動物毛發過敏的人卻收養了整整一屋子流浪貓狗嗎……?
“好。”陳言脫下外套,找到梳子給她。随即挽起袖子,開始幹活。
過程中,貓狗疑似把他當做新玩具,漸漸從一開始地躲閃、發抖、哈氣、飛機耳,轉變成圍着他的腳打轉,甚至跳上後背,用爪子鈎他的衣服。
确切來說,是明野借給他的衣服。
陳言無可奈何,隻能留意着别踩到它們,費了一個上午清理好房間。
吃完中午飯——兩碗清水面條,他接下來要做的是,拆開來自五湖四海的快遞盒,記錄對應好心人捐贈物資的品類和數量,用以春阿姨每個月初在網絡賬号上公布清單。
據說是喬鸢的提議,阿姨一個人的儲蓄即便全部押上去,也不可能長久維持住運轉,倒不如嘗試向網友們求助。
列清單一來能增加信服力,二來也能讓好心的人們更有參與感。
阿姨勉強接受,隻是她手笨,嫌寫字麻煩,也剪不來視頻。這份責任便自然而然落到喬鸢身上,眼下她做不了,又順延到陳言。
陳言打開燈,燈泡閃爍兩下,發出昏黃的光。
他坐下來,身前一張小桌闆,放着紙筆、美工刀,按照喬鸢建議的流程先寫下日期:2016年11月20日。
他拆快遞,喬鸢則繼續給貓狗梳毛。
小動物們身世五花八門,有常年在附近溜達、跑來偷吃被阿姨捉住,直接絕育收編的;
有生病、搬家、結婚養小孩等等理由被遺棄的;也有些人打聽到地方幹脆塞貓包裡送過來的。
大概鮮少有機會再與人類互動,它們的共同點都很親人。
一隻三毛貓拱着腦袋擠開土狗,躺在喬鸢手邊翻肚皮,到處打滾。
它的尾巴隻有短短一截,結痂的粉肉裸露在外,缺了一條前肢。
陳言留意到,喬鸢先是摸了摸它的頭,撓下巴,舒服得貓眯起眼睛發出咕噜咕噜的混音。
其後從頭頂一路摸到底部,動作非常輕柔。避開了受傷的部位,手指連帶梳子,直接落于側腹。
“喵,汪嗚。”
其他貓狗不甘示弱地湊上去,應該不是意外,因為喬鸢每一次幫它們梳理打結的毛發,都沒有觸及傷口。
難道……
“你能認出這裡所有動物?”
陳言問。
“大部分吧。畢竟經常來。”
燈光渾濁,室内空氣糟糕,浮毛滿天飛。
偏偏此刻,她抱着貓,又被狗包圍,神情放松,話音裡包含笑意。
白皙的頸部皮膚似乎格外細膩,脆嫩,用手輕輕一碰便足以留下鮮明的指紋。
諸多肮髒的、低劣的想法不受控地閃過。
陳言目光幽深,視線久久固定她身上,不自覺也笑:“你家的狗最近還好嗎?”
他記得明野提過,她家養了一隻金毛。
“還好。”喬鸢回答得節制。
打算延續話題,陳言正想再說些什麼,冷不防一股尖銳的疼痛戳破皮膚,直抵神經。
低頭望去,原來是匿名快遞盒裡用泡沫紙裹了整整一袋刀片。刀尖切開他的掌心。
宛若詛咒一般,鮮血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