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應鵬:【@明野定位發你了,速來。師哥一會兒直接把莉莉帶來吧。】
明野成天莉莉、莉莉的叫,以至于大家不記得全名,幹脆也跟着這樣喊。
他們可以,他卻不行。
陳言把手機塞回兜裡,假裝沒看見明野的緻電。
“一共86元。”
結完賬,他提起東西,忽然轉身同店員說了幾句話。店員點點頭,目光不自覺越到門外……
喬鸢正安靜地坐在塑料排椅上發呆。
“已經發短信給明野,他遲一點會來,你的傷口——”
随着推門聲響起,虛幻的氣泡被擊碎了。陳言就像一根繩子,又一次,生生将失明者從幽暗的意識深海中強拽出來。
“我找了店員幫忙,她也是女生。”
他說着,發現喬鸢并不接話,始終用空洞的眼神直視前方。好像在走神,或者表示不情願。
也許是他的語氣太強硬了。
陳言蹲下身,盡可能用客觀且比較溫和的口吻說:“你褲子都破了,比較嚴重,讓她處理一下。”
從沒有這樣說過話,不确定是否顯得生硬。他猶豫片刻,又補上一句:“……可以嗎?”
而後便聽喬鸢歎了一口氣,很輕,短促。
像是那種的确不以為意、卻拗不過較真的人的歎息,帶着一點倦怠和隐約的應付感。
她挽起褲腳,裸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踝。
小腿曲線優美,皮膚光潔瑩潤,再往上,猩紅的凝液與青紫交織,形同流血的黴菌覆蓋在骨頭上,看得人心驚。
“有點糟啊。”店員說。
旋開瓶蓋,先用棉簽蘸碘伏消毒,然後沖生理鹽水、塗藥膏、貼無菌紗布。
盡管喬鸢一派鎮定的模樣,沒說疼,可陳言全程屏息旁觀,心情五味雜陳。既想責怪明野,又不免慶幸明野是那種性格,才給他留下縫隙。
難言的不悅感湧上心頭。
當陳言扶着喬鸢回到粥館、明野後腳走進來時,這份情緒便更濃重了。
“沒事吧莉莉,哪裡摔到了?疼不疼?快讓我看看!”
“一堆布而已反正沒長腿,幹嘛這麼着急?真急要你跟我說,我去拿就是了,哪用得着你出門,這麼危險……”
明野一邊心疼一邊指着亮起來的手機解釋:“是外賣,陳哥得獎哪能讓你一個人出錢慶功?我和耗子他們商量點了些外賣,水煮肉片、燒烤炸串都有,哥你别嫌棄,随便吃。”
“哪個兒子快下樓拿一下!”
轉頭問:“莉莉,你吃了沒?”
“肯定沒,不然能來美食街?”耗子很上道地說,“來都來了,明子你可别想再把人帶走,今天必須留下來一起吃飯。”
“什麼情況?”吳應鵬提着大包小包回來,“耗子說得對,誰都别想走。”
“……”
盛情難卻。
喬鸢被架住,陳言被隔開,他們中間的距離太長,有人,有椅子,有身份。
任憑後者再多想法,至多能壓下淡淡的煩躁,說一句:“那邊離門近,裡面有空調。”
“對,莉莉,你就坐這。”
不大的方桌,喬鸢被安排到右側面,和明野同排,與陳言形成直角。
不多時,桌上擺滿熱烘烘的小吃、拍檔炒菜,一眼望去淨是鮮紅的湯油及調料。
“要不要來點酒?”
有人提議。
“喂,警告你們,别想找理由灌我寶貝酒啊。”
明野正倒開水為喬鸢沖洗餐具。
話雖然這麼說,可等啤酒真的擡上來,他第一個舉杯,代女朋友敬酒。
“來來來,打個招呼,我耗子。”
“無良。”
“吳應鵬,叫我大鵬就好。”
“别的不用管,記住我們都很帥、打遊戲比明子6就行了!”耗子道。
“呸,别聽他們瞎吹。”明野笑嘻嘻地,一手搭在喬鸢的椅子上,仰頭喝酒。
“你們好。”
喬鸢微微颔首,笑得清麗。
輪到陳言,明野特地把酒斟得更滿了些,語氣真誠:“算上今晚第三次了陳哥,買藥花多少錢啊,微信轉你!另外為了表示感恩,你随意,我直接幹三杯!”
陳言酒精過敏,見狀隻說:“别醉了。”
喬鸢一言不發坐着。
莫名地,陳言感到她似乎不太喜歡他。同是男友的室友,對比起耗子他們很明顯。
有酒助興,幾個男生聊起遊戲,包廂内氣氛迅速上升。
“……藥帶了沒?别忘吃。”
起初明野還記得關照女友,幫她拿藥。
然而一時說到興頭,他按備注,數好藥粒倒入她手心,卻全然沒有留意到她的杯子是空的。隻顧着自己扭頭和哥們把酒言歡。
喬鸢等了好一陣子,伸手摸到空杯。
正準備按記憶去找水壺可能在的位置,冷不防地,手裡的杯子被人抽走。
——幾秒後。
“小心燙。”
極低的提醒聲響起。
旋即,墊着厚紙巾的杯子重新放回喬鸢手邊。
對方的手似是無意間擦過指尖,溫度滾燙。
接着便如驚惶的鳥,飛快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