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失去視覺,生活出現阻礙很正常。她做足心理建設,耐性子繼續摸索,直到确保自己能順利找到想要的app、正确率在80%以上為止。
“1337246……明野來電。”
鈴聲乍響,喬鸢劃了兩次才成功接通。
“喂,莉莉,起床沒?”
“什麼事?”
“你不早自習嗎?我接你去教室。”
“不用了。”
喬鸢的态度堪稱冷淡,明野好似沒有察覺,自顧自說:“沒事,我已經出門了。你吃什麼?飯團,白粥?再來兩顆水煮蛋吧補營養,你記得帶藥……”
明野,兩個字分開組詞,分别是明亮與原野。
重新組合即可得到‘晴朗的、平坦且遼闊的曠野’意象。
隔着電話,他的聲音好比一條劃開寂靜的線,由此樓道間零星的腳步聲、鬧鈴聲,樓下早餐鋪嘩一張臂打門的聲響……乃至人與人的交談聲,車輪滾過地面隆隆的動靜。
車與車相互接近,然後嗖地交錯,背道馳往遠方。
蓬勃的生機如潮水湧向喬鸢的身體,淹沒鼻息。
她有些恍神,良久道:“沒必要,明野。昨天出車禍時我說的那句話,你應該已經聽到了。”
話音戛然而止,沉默膨脹片刻。
“好吧,既然你有室友一起走,那我中午再來找你。”明野挂斷通話。
喬鸢原路折回寝室。
室友們剛醒,發現她不在床位上,大吃一驚:“平時就算了……喬鸢你會不會太卷了??有種世界第三次大戰打到你家門口,你還能堅持背完30個英語單詞、做完整張卷再找地道逃跑的超強定力!!”
“我願稱之為學霸的天性!”
“太可怕了。”
喬鸢沒有說她隻是去熟悉手機操作而非背單詞,事實上她們也隻是順帶一提,注意力快速轉移:“誰毛巾掉地上了!”
“快快快,還有二十分鐘,我先走了。”
“幫我帶飯團,鹹蛋黃裡脊肉沙拉醬不要肉松!”
“……要求真多,以為點外賣啊?”
“感恩美女,我愛美女!”
一位室友沖出門:“喬鸢你也弄好了?那……下樓坐我電動車好了,我先把你帶到教學樓再回來接狗婷。雨婷!五分鐘,後門見!”
南港紡織學校分教學區和生活區,兩者距離遠得令人發指,她們所在的地點離服設樓整整15分鐘路程,早自習七點二十分開始,走過去非遲到不可。
而喬鸢作為一個新手盲人,展現出超乎尋常的适應能力。
哪怕大家忙得顧不上她,她愣是靠自己完成洗漱、換衣服,拎起前一晚便整理好的手提包,找出導盲拐,一副随時可以獨立出發的模樣。
……沒辦法,畢竟是病人。雖然大家關系談不上多好,單純出于人道主義也沒好意思抛下她。
于是宿舍唯一有電動車的女生化作辛勤司機,一趟趟抄近道接送,過程兵荒馬亂,充滿‘你快點,再快點’、‘閉嘴,有本事你下車,自己跑’、‘紅燈!再見我跑咯’的鬥嘴。
結果喜大普奔,全員準時抵達教室!耶!
早自習沒有老師,隻有輔導員點名、偶爾來檢查一下紀律。
她們讀的是中英合作班,外教負責創意設計,本國老師教授縫紉工藝。
今天上午第一節是nina的設計課。
nina今年25歲,有一頭标志的金色蛋卷發,性格活潑開朗,和同學們關系不錯。
然而今天不知為什麼,她一進門,班裡氣氛古怪,不乏竊竊私語。
“怎麼了?”喬鸢在同學的幫助下剛打水回來,敏銳察覺異常。
鄰座悄聲解答:“nina今天沒穿内衣。”
見喬鸢臉色不變,她補充道:“不是保暖内衣,是那個……bra。”
胸罩,胸衣,如何稱呼不重要,重要的是nina突如其來的行為超出了一些人的預料。
趁她準備課件,大夥兒不禁争論起來:“又不是沒看過秀場,T台上不穿的模特海了去了,裸的都有,對比起來nina屬于毛毛雨好吧?”
“真的……我爸上次瞟了一眼說我們跟專業搞澀情似的。”
“秀場跟日常生活是一回事嗎?”
“外國思想比較開放呗,我覺得沒什麼。”
“但我們班裡還有男生!”
“就倆男的你叫一聲他們敢應嗎?行了,學服裝設計的别這麼土,說出去丢人。”
“你才丢人,無語,難道凸點好看啊……”
喬鸢沒有參與讨論,放下水杯想拿設計本,意外在抽屜裡摸到一包鼓囊囊的東西。
“咦,菠蘿包?喬鸢你什麼時候買的。”
室友雨婷詫異。
班級座位不固定,或許是昨天有人忘記帶走了。
話語含在喉間,喬鸢又發覺一張紙,表面有些粗糙,近似樹皮的紋路。
邊緣帶一點毛邊,應該是大家經常用在設計本内裝飾排版的特種紙——即具有特殊用途、采取特殊工藝制成的紙。
紙的中央用……膠帶?貼疊出分明的凸起。
線條頗細,呈現出一定規律。
雜亂的說笑聲中,喬鸢指腹貼合紙張,十分遲緩、細緻地沿痕摸了好幾遍,腦海中跳出兩個字。……謝謝。
紙上的詞,是謝謝。
她清楚留言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