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回了一趟家,再出來時背上了他的吉他。
他打開車門:“師傅,去高鐵站。”
話音剛落,司機師傅便打開了計價表。許昭點開手機,讀嚴徹給他發的信息。
【嚴徹:在哪裡?】
許昭知道他的上班時間,即使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去哪裡,對方又能怎麼樣。嚴徹是那種規矩到不往外踏一步的人,許昭是他二十多年從未出錯的人生中唯一的偏軌。
他沒有正經工作,沒有穩定收入,和家人決裂,沒有存款,沒有房,也沒有車。
他還有最不穩定的病。
嚴徹憑一己之力把他納入自己的人生,承擔全責,卻隻字不提背後的艱辛。
許昭剛畢業那會兒,心比天高,沒經曆生活的苦,嚴徹要給他最好的,他也欣然接受着,并且心甘情願踏入嚴徹為他圈定的世界。
他沒有過多情感經曆,成年後遇到的第一個戀人就是嚴徹,他以為愛情本該如此,理所當然接受對方的犧牲,不斷為愛情下注、加碼。
可這一切在嚴徹生病的時候轟然崩塌,他第一次發現,強大如他,也會有脆弱、難堪、無法承受的時候。他一直不知道嚴徹在拿命搏他們的前程,嚴徹的醫生告訴他,除了胃炎,嚴徹還伴有營養不良、貧血等症狀。
那天開始,他學着注意嚴徹的一日三餐,也是那個時候,他才回想起兩人相處時的諸多細節。
譬如嚴徹是個浪漫大方的戀人。許昭上大學時還沒跟家裡人鬧翻,離開家時他爸直接給了他一張銀行卡,裡面有十幾萬,他爸隻說看着花。即使玩音樂,他的條件也要比同齡人優渥許多。
他遇見嚴徹時剛上大二,算半新不舊的大學生,嚴徹是校學生會副主席,比他大一屆,是他的學長。
他們認識一年後才正式表白在一起,一年校園戀愛之後嚴徹步入社會,兩人順理成章同居。
無論戀愛前期或者後期,他們所有的紀念日和節日,嚴徹都會細心地記下來,并且在當天給許昭禮物。許昭從他那裡得到了許多,每一件禮物都印着他成長的軌迹,也滿含嚴徹的愛。
仔細想來,嚴徹花錢最大方的時候,都是在他身上,可兩人剛認識時,嚴徹明明還要頂着日曬雨淋出校兼職。
送他的那些花盒、定制西裝、手表,嚴徹也會買給自己嗎?市中心那家交通便利、采光良好的居室,嚴徹一個人也會租下嗎?
許昭不敢想。
從購票軟件退出,他終于在兩人對話框裡打字。
【許昭:接下來,我問,你答。】
剛過五秒鐘對面就有了動靜。
【嚴徹:好。】
【許昭:你把銀行卡餘額截圖發我。】
嚴徹似乎猶豫了一會兒,許昭再次催促他,他才發了張圖片過來。
許昭點了點,五位數,而嚴徹已經工作三年了。
【許昭:你爺爺奶奶住哪裡】
【嚴徹:問這個做什麼】
【許昭:跟你身份證上面的地址一樣嗎】
【嚴徹:一樣。】
【許昭:好,我知道了,這幾天你别聯系我了,我們都各自冷靜吧。】
【嚴徹:你在哪裡】
許昭想了想,怕他過于擔心,還是說在朋友家。
【嚴徹:好,我周末去接你。】
許昭熄滅手機屏,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吉他包。
嚴徹祖籍在蕪城,是個偏北的城市,與海城熱帶氣候大相徑庭,出車站時,許昭感受到了強烈的溫差,可他身上隻帶了基本證件、手機、吉他,連換洗衣服都沒有,隻能在出城下鄉的百貨超市買了件黑色棉服。
嚴徹老家很偏,是個村裡村,許昭在路口攔了一輛小轎車,好說歹說才願意把他運到鎮上,而由鎮入村,那條路窄小崎岖,許昭搭了一輛大爺摩的,一路乒乒乓乓才到他家門口,身上就跟做了個全方位按摩一樣震得發疼。
被甩在路邊第一件事,他先把吉他包打開檢查了一下,還好琴身沒硌扁。
他拉好拉鍊剛擡頭,就跟院門口兩雙眼睛對上了。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八九歲的樣子,長得很像,估計是雙胞胎。這不是最令許昭驚訝的,他驚訝的是這兩小孩居然跟嚴徹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黑沉沉的眼睛和濃密的眉毛。
幸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不然他會以為這是嚴徹背着他在外面的私生子。
家裡來了陌生人,狗最先發現,一條大黃狗從裡面竄出來,朝許昭吠叫,他有點怵,抓了小孩過來擋。
兩小孩莫名其妙,小男孩說:“你是誰?”
許昭說:“先把狗弄進去好不好?”
小女孩表情鎮定,看了兩眼他身上的琴包,吆喝一聲:“阿黃!”
大狗便搖着尾巴伏她腳邊,這時她擡眼沖許昭挑了個眉,示意他可以說了。
許昭樂出聲,俯下/身,目光跟他們平行:“我叫許昭。”
小男孩尖叫道:“你是唱歌的小昭哥哥!”
小女孩語氣平常:“阿昭。”
許昭覺得這兩雙胞胎雖然長得一樣,性子卻南轅北轍,不過他很驚訝:“你們知道我?”
男孩女孩異口同聲說:“徹哥哥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