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落在水上,有的落在她不遠處的台面上,還有一片,落在走來的白衣修者的肩上。
春風終于來到她身上,謝薦衣浸水的發絲貼在額角,被拂動的雪白裙角染着血,寒意料峭。
肩上落花的修士越走越近,颀長身形,衣襟上繡着銀竹。
她瞪大雙眼,從台下很多人的神情中看出這并不是她的幻覺。
師兄來了?!
沈執琅在她身邊半蹲下來,花瓣從他肩上垂落,二人距離在咫尺間。
謝薦衣反應過來,下意識偏頭躲閃,鹌鹑似地想把自己埋在羽翅裡。
師兄卻不容她抗拒地靠近,身上暖香撲鼻而來。
屬于他的氣息越來越濃,謝薦衣身上哪裡都疼,暈乎乎地屏息。
溫熱的指尖觸上她臉頰,帶着輕柔又堅定的力道,将她的臉轉回。
沈執琅低下頭看她,嗓音帶着急切,如擦過手背般激起她心裡一陣癢意。
“存兒别躲,讓我看看。”
她不得已看向眼前那張清雅的面容,撞上一雙關切灼灼的眼眸。
見她面上無傷,臉色卻蒼白含痛,沈執琅瞬時了然,眉心舍光劍印閃動。
源源不斷的靈力從她手腕間經脈一路而上,到達心脈時,靈根灼痛終于緩解了。
痛感消去,靈識清明起來,她下意識舒了口氣。
此刻正垂眼望她腳腕的沈執琅擡眸看她一眼,輸送的靈力突然變得更盛幾分。
謝薦衣如紙般的面色漸漸好轉,腳尖一動,偷偷往裙下縮去。
被沈執琅迅速準确地一把握住腳腕。
她心中警鈴大作,腦袋卻維持不動,隻悄悄轉動眼珠子,看向半蹲在她面前的師兄。
見他還是那副面對她沒什麼脾氣的模樣,不知為何瞬間老實不再動彈了。
沈執琅眼神落在她腳腕骨上,沉黯下來,那視線如有實形,“存兒。”
他欲言又止,片刻後隻将手背遞過去,
“疼了就咬我。”
謝薦衣忙搖頭。
一旁的文群玉目睹沈執琅從謝薦衣腳踝處取出一根四寸長,被鮮血染成赤色的彎針,臉色徹底煞白了。
沈執琅手掌頃刻覆上鮮血淋漓的傷口,療愈術金色的靈力不斷湧入,傷口不再猙獰染血。
他邊做着這些,邊擡眼細細望向謝薦衣神色。
看她皺眉忍痛、強作無事的模樣,心中感到一陣積重難返的迷惘。
白衣青年微微仰頭,平靜地想,這針要是能換至他身上就好了。
他願意被紮許多根,當作是他沒能參加這場比試的懲罰。
甯願如此,也好過此時看見師妹的表情。
他忍不住看得更仔細,想記住此時心脈已有些麻木的痛楚。
“額...師兄...”
謝薦衣腳上的疼痛随着他的治療術慢慢減輕了。
師兄的淨身訣又出,謝薦衣難得唯唯諾諾開口。
沈執琅還默然注視着她,聽到她開口便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等到一身羅裙、長發全部烘幹,她還是未能說出個所以然。
極輕的一聲歎息傳來。
溫熱的胸膛瞬間靠近,謝薦衣還未作出反應,就被一雙結實的手臂橫穿過肩頭與腿彎,穩穩撈在懷裡抱了起來。
驚恐的情緒彌漫開,她和師兄自長大後,師兄再未背過、牽過她的手。
再危急的情形下也隻是握肩攬住她。
師兄胸膛觸感硬實,她無意間碰到,背脊上升起一股異樣的酥麻感,令她陌生。
他身上融融的玉蘭香裡摻了幾縷藥香,鑽入她鼻間,想是師兄傷未好全。
謝薦衣臉頰激起一陣熱意,後脖頸汗毛直聳,兀地像砧闆上的魚一般奮力掙紮起來。
“師兄,我能走,讓我自己走吧。”
“小心牽動傷口。”
沈執琅輕和的聲音響在她耳邊,撫慰道:“就一會兒,我們去靈芝閣給你看傷。”
謝薦衣仍心有戚戚,卻依言不再掙紮。
圍觀的眼睛有太多雙,她隻好湊近師兄肩處,試探着慢慢将一隻手攀上沈執琅的脖頸。
視線移向他雪白的衣領,維持不動了。
低頭見懷中人難得未繼續抵抗,沈執琅的胸腔處傳來震動,聲音響在她耳側。
“存兒乖。”
謝薦衣眸色顫動,神情更苦一分。
路過裁決長老們時,沈執琅将那根長針以靈力送之衆人眼前,也讓台下衆人看得一清二楚,他聲音朗然清晰。
“勞煩各位長老将此證物呈給持戒堂,也請在場各位見證,若是宗内不能還師妹一個公道,沈某便自讨一番公道了。”
幾位長老面面相觑,都恨不得今日并未參與此次評決,卷入這左右為難之事。
仙門以四宗為首,修仙世家則是南商北沈割據,商家擅持箸握算,倉盈庚億;沈家以武立世,族中英才輩出,世代嫡系掌權。
眼前這位道途坦蕩的弟子沈執琅,便是沈氏嫡系,雖非長子,但仍不得不忌憚。
劍閣首席弟子天賦異禀,從不以身世壓人,謙遜懂禮,竟讓人一時忘記了他本身背靠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