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鸢其實一開始沒打算來找墨玉。
她甚至無比陰暗地想,他最好被妖獸襲擊帶走或者是在山裡迷路,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反正她也不想給他當師姐。
可當她看到桌上放着的全新弟子令牌時,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師尊臨走前對她說的話:
“萬仙州又出事了,我們現在得去那邊一趟。阿鸢,你自己可以帶師弟回山門替他辦理入門手續麼?”
她當時是怎麼說的來着?
“沒問題師尊,阿鸢保證完成任務。”
哪怕再不滿,她的臉上也依舊挂着甜甜地笑,接過玉牌的動作輕快又自然,實際上早就想好了抛下墨玉的方法。
黑夜最容易滋生妖鬼,尤其是在陰氣頗重的深山之中,墨玉明顯是有點修為但不多的那一挂,這種類型的弟子最容易被它們盯上。
而她隻需要回到門派中好好睡一覺,第二天醒來替他收屍即可。況且還是墨玉自己要求落單的,和她有什麼關系,就算是師尊也不能責怪她。
隻要把傳送符撕碎就好了,隻要撕碎她就能瞬移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躺在軟綿綿的床榻上,不需要再在冰冷的藥廬裡過夜。隻要撕碎,師尊就會回到自己身邊,讨人厭的師弟也不會再出現,她就能回到從前平靜的日子。
但……
不知為何,隻要她觸上符紙,腦海裡便會不自覺地閃過墨玉躺在地上被妖鬼開膛破肚的畫面。
冰涼的玉牌已經被她攥得發熱,硬邦邦的邊角紮入她的掌心,不疼,卻讓她有些難以呼吸。
“不行!”
少女猛地睜開眼,抄起廁簡朝着山下拔腿就跑。
風聲在她耳邊呼啦啦地吹過,她的心髒也咚咚直跳,吵鬧得她什麼都聽不見,此時此刻,她腦子裡隻有一件事。
——要是墨玉就這樣死了,她絕對會為此歉疚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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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師弟你在哪啊!”
她原路返回他們分别地點,可那裡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她皺着眉,正欲換個地方找找時,突然嗅到一股極淡的血腥味。
明鸢心裡暗道不好,趕緊順着氣味源頭尋覓。
作為醫修,她對氣味很是敏感,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師弟,師弟你在哪兒!”
明鸢急切的呼聲在看到眼前畫面時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漫天的血色遮住了剛剛探出頭的明月,屍塊與内髒肆意散落在青石闆上,魔氣混雜着難聞的腐臭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幾欲作嘔。
方才還長得和朵小白花似的師弟手執長劍站在原地,他低垂着眼,殷紅的鮮血順着他漆黑的衣袍滴滴答答地落下,濺落起點點血花。
他全身上下皆是墨色,唯有眸中閃着點點金光,見明鸢看過來,他便對她咧嘴一笑,舔去唇邊的血。
若是大白天見着她興許會罵他兩句有病,可現在她隻覺得滲人,總覺得他很像話本子裡那種會吃小孩的惡鬼。
她臉色發白,雙腿發軟地後退幾步,險些跌坐在地。
她連魔修都沒見過,更别說這般血腥的場面,在那裡“你”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兩股戰戰抖個不停,一副快要被吓哭的模樣。
“你都看到了?”他無所謂地擦去臉上的血,臉上笑意不減,就好像隻是在聊今天天氣不錯一般輕松,“沒關系,我很快就會處理幹淨。”
見他朝自己走來,明鸢見狀忍不住失聲驚叫,抄起廁簡就往他頭上砸。
“你别過來!”
竹片劈頭蓋臉地砸在他身上,不疼,可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眸卻一點點暗下。
少女心跳如戰鼓,想跑又不知該往何處跑,隻能死死地捏着腰上的乾坤袋,好像這樣就能帶給自己一些力量。
她用力地瞪着他。
“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我身上有很多法器的!”
雖然她作為個大夫沒有獨自應對魔修的經驗,但她再怎麼說也是宗門正兒八經的長老親傳弟子,大不了魚死網破,說什麼也不能給師尊丢人!
她一邊說着一邊試圖掏符紙,可越是害怕手抖得就越厲害,好半天都摸不出個一二三,抖抖抖個不停,若她現在還是原型,現在隻怕已經炸毛。
墨玉盯她片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笑出聲。
他越是笑,明鸢就越覺得他瘆人,心裡也越發後悔出來找他。
她早就該想到的,他能被那個眼光極其苛刻的男人挑中收為弟子,又怎會是她想象中的那種脆弱修士。
思及此處,她心慌得更厲害,隻能強迫自己與他對視,試圖勸服他。
“你若是殺了我,我師尊絕不會放過你。”
“你放過我吧,我發誓絕不會将今日的事情說出去。”
說了兩句墨玉都沒什麼反應,她又哆哆嗦嗦開口,“你是不是還對之前我兇你的事情生氣的,我和你道歉,我不該冤枉你的。”
可他不斷逼近的腳步卻依然沒有停下,劍尖在地面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音。
眼見他和自己的距離已經縮短至半步,明鸢幹脆心一橫,幹脆破罐子破摔: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對你有過殺心,但是我這不是趕回來救你了嗎!”
也不知是她方才哪句話戳中了他,方才還在狂戰不已的墨玉立即變了臉色,提起劍二話不說就向她劈去,磅礴的魔氣瞬間将她包圍,壓抑得她幾乎動彈不得。
雪亮的白光逼到她跟前,她吓得閉上眼睛。
可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反而一股清冷的松香氣撲入她的懷中,驅散了彌漫在她周圍的血腥氣。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陡然對上一雙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