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之後的萍柳萍亭将紙張在書桌之上鋪好。
江曜輕睨一眼,三字經三個大字赫然呈現,他微怔。
這怕是三歲兒童開智才會讀的書。
“江池生,來坐下。”
姬時語招招手,她已将木椅挪近到跟前。
為讓江曜坐的舒坦些,她特意命萍柳取了兩隻軟墊,還擡了一隻方杌放置于他的位子,以好墊着他那隻傷腿。
“你不必……這樣。”
江曜心口似被某種意味填滿,無措頓在了他有些陰冷的面龐。
他知道她是為他好,可這也太好了。
姬時語沒想那麼多,她向來随性,想做什麼便做了,因而她先坐下,又朝愣着的江曜招手。
“你做什麼愣在那?快來,我要教你寫字了。”
小姑娘擺的姿态認真,江曜不好辜負他的小夫子,隻能坐了過去。
書桌不大,座椅并排挨着,姬時語手握一隻狼毫,萍亭為她研墨,她沾染上墨水,頭顱靠了過來,正正好碰到了他的。
江曜猛地朝後一退,後腰又被座椅圈住,礙了他的動作。
“怎麼了?”
姬時語眼眸清亮,她的毛筆在宣紙之上無意落下了一點。
她笑容絢爛,問他:“我們先來寫名字,好不好?”
江曜端坐回去,腦袋與姬時語的挨在一塊。
兩人隻隔了咫尺,姬時語落筆,寫了一撇,他的目光便跟了過去。
“那我先寫你的名字,江——池生。”
第二個點還未落下,江曜沉聲開口,“我想學你的名字。”
少年清冷的嗓音如同玉石落盤,有些好聽,姬時語不自覺就:“啊?”
“我想寫你的名字,小姐,好嗎?”
江曜又軟了一分,三分懇求。
姬時語唇角一彎,莞爾道:“當然好啊,你是我的人,我肯定會教你怎麼寫我的名字。來,我寫給你看。”
江曜目不轉睛,直直看她的小手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三個字。
姬時語。
萍亭在旁望着桌案兩個小腦袋一左一右,這裡動動,那裡動動,她經不住笑了。
自家小姐撿回來的少年,想先學小姐的名諱,也是想日後先報小姐的恩情吧?
是個心懷感念的孩子呢。
姬時語探出一根食指,在宣紙劃過,她每走過一個字,便念道:“姬時語。”
江曜反道:“你的乳名呢?”
“啊?你還好奇我的乳名啊。”
“我聽夫人和大小姐都管你喊乳名。”
“嘿嘿,那是我娘給我起的。”
姬時語便執筆又寫下兩個字,名諱之邊,加了小字,“阿鎖。”
江曜恍然。
阿鎖啊。
原來是這個字。
姬時語毫無察覺,她寫完後便将筆遞給江曜,又把宣紙鋪過去,體貼萬分道:“來,你寫個字看看。”
“我……”
少年的狐狸眼微垂,小心的眼神瞥了一眼姬時語。
“寫嘛,不要害怕,識字就得先落筆,寫一個字頂的上讀十遍。”
姬時語用下巴點了紙,“光用眼睛看可是記不住的。”
江曜随即握筆,他的姿勢怪異,像初生的孩童。
方才看過姬時語執筆,他學了個不明不白,幾根手指不知道放哪才好。
倏忽的,姬時語傾身靠了過來,她的手握住了他的。
少年落着小痣的側顔剛巧在這面,霎時擡頭,凝在了她一開一合的櫻桃小口。
“是這樣啦。”
“這樣?”少年問。
姬時語給他掰正過來,剛想收手,江曜又如拿不會筆一般,掌心随意攤開了。
無奈之下她又包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好。
江曜便那麼注視着她,看她那張小臉慢慢浮起不耐,秀眉一擰,再繃不住拍了下他手背。
“江池生,你好笨呐!”
“對不住,小姐,我從未學過識字。你也知道,我,從前都吃不飽飯的,這還是第一回有人體恤我……”
眼看江曜雙目蘊起落寞,姬時語難為情起來,忙打斷他,“好了,我不說你笨了,你一遍學不會,我就教你十遍、百遍,直到你學會,好不好?”
江曜得逞,眼底笑意藏起。
他偷摸将手背反靠過去,就這麼輕輕貼在了姬時語柔軟的手掌心。
肌膚相觸,他眷戀這種感覺,應了她。
“嗯。”
他想,阿鎖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