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父的中式書房。
年近半百的男人仰靠在紅木椅子上,呷了一口茶,示意穿着旗袍的年輕助理離開。
我小心翼翼地在真皮沙發上坐下來。方才,金惑要進來,但被我和父親同時攔住了。他隻得留在門外。
我的視線與生父對視了。
一道缺乏溫度但很威嚴的視線。
我看着這個與我有血緣關系的男人,一瞬間百感交集。
很小的時候,我不斷渴望着有一個高大強壯可靠的男性來成為我的父親,但真正到他面前,他根本不想認我,視我為他人生的污點。
那時候的我是如此渴愛,被他那般無視,還是眼巴巴地去找他,渴望他能分給我一丁點溫情,卑微得不得了。
現在,我二十歲了。我明白了人生很多事不能強求。
“請問,你把我請到這裡是?”
方才,我是準備拖着金惑離開的,可他卻以命令的口氣将我帶到了這裡。
生父抱臂,居高臨下地将我從頭頂打量到腳底:“是那女人叫你來的吧?她最近又拐彎抹角的問我要錢。”
我搖搖頭:“我今天隻是陪着朋友來面試。”
撒了個謊,暫時借用一下那位舒臾學長。
“陪誰?”
他眯着眼,像是輕而易舉看穿了我的謊言。
“舒臾學長。”
未防他不明白,我又說:“就是方才和我一起被困在電梯的人。我今天是和他一起來的。”
生父一副喜怒莫測的表情,用一支筆叩了叩桌面,緩緩道:“那女人前幾天找過我了,我報警了。”
我霍然擡頭。
“她騷擾我女兒。她才上小學,保姆接她放學的時候被那瘋婆子堵住了。”
我張了張嘴,澀聲道:“然後呢?”
“你也别怪我不講情面,那種女人,我但凡沒良心一點,早把她送進去了。你現在也就二十來歲,姑且提醒你一下,要是想下半輩子活得舒坦,最好早點跟她斷絕關系。否則,那瘋婆子遲早會把你的生活也蛀空。”
他開口閉口“瘋婆子”,我勉強壓住心頭的憤懑:“多謝提醒。”
“告訴那女人,别指望能從我這邊撈到一分錢。吃剩的蛋糕就算扔泔水裡,也沒她的份兒。她再過來,我一定把她送去坐牢。”
“還有你,也别再過來了。要生你的人不是我,撫養費我也一次性給清了。其他的,我不多說你也明白。”
雖然我的出生不受父母歡迎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但父親如此直白地說出這些話後,我還是在刹那間感到了痛苦。
“多謝您的教誨。還有,您用不着這麼嚴防死守,沒人想要您的錢。”
我其實并不清楚母親私下到底用什麼手段聯絡他的,他們又産生了什麼糾葛,但我此次來原本就是做個樣子,并不是想從他這兒獲得什麼。
“沒人?我助理的電話都被打爆了,連我女兒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這就是沒有人?!”
他直起了身子,一拍桌子,聲音太大,原本在門外停留的金惑開始敲門。
我暗悔自己今天又來錯了:“沒有别的事嗎?沒有我就先走了。”
“你不服氣?”
生父冷哼了聲,仿佛我說了很大逆不道的話。
我笑了笑:“當然沒有。我隻是覺得我叨擾您夠久了。姜先生,您是大老闆,是大忙人,我一個學生就不打擾了。祝您生意興隆,家庭和睦,再見。”
“姜先生?”男人的神色變了,他冷笑了聲,“你倒是确實像她的兒子。”
“家教這東西,果真是打娘胎裡帶來的。”
我二話不說,起身便走。生父一把叫住我:“站住!”
我沒有聽他的話,直接往前走。
“我叫你站住!”
一聲怒吼響起,一支筆朝我砸過來:“你神氣什麼?不就是我不要的種?!你們母子倆這麼多年像水蛭一樣地纏着我,我見你們一回趕一回,滾,滾滾,趕緊給我滾!”
金惑已推門進來了,他一把攔在我面前:“姜先生,你放文明點!”
生父的目光落到他臉上。
“你是金老闆的小兒子吧?上次你陪着,這回還陪着,怎麼,他是沒斷奶長在你身上了,還要你出頭?”
“他是我朋友。請你對我朋友尊重點。”
金惑與他對峙。
“那女人當年專朝有錢人下手,她生下的種大概跟她一樣貨色。小子,你不是被他蒙騙了吧?”
“關你什麼事,你一把年紀說這話你合适嗎?”
金惑有些郁怒地上前一步。他們兩個人身高相當,但生父還要更強壯些。
“你哥是怎麼被人騙的,你忘了?”
生父明顯不想得罪金老闆,換了另一幅“循循善誘”的表情,但金惑顯然不吃這套。他緊緊扣住我的手腕:“我的事,跟你這老頭子沒關系,你還是管好自己吧,大叔!”
說完,他便直接拽着我離開了。一出去,我們便撞上了剛抽完煙的金垠,那男人蹙眉瞥了我一眼,對金惑說:“他的事讓他自己處理。”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金惑根本沒聽他哥的話,牽着我的手進了電梯。
雖然是另一部電梯,但我一進去便立馬想到先前困在裡頭的場景,有些應激般地試圖掙脫他。金惑立馬反應過來了,過來攬住我的肩:“沒事,我在這裡。”
“别怕。電梯不會一直有事的。”
後來回想起來,連我都覺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