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扣着我的手,拉開車門将我塞上副駕:“坐前面應該不會暈車。現在,這輛副駕隻有你能坐了。對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一個小時後,他将車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我想起我曾告訴他說我想看海但沒時間的事,原來他一直記挂着。
水天相接處的景色一派湛藍無垠,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寬闊壯麗的大海,當那滿目流淌的幽藍色和不停從水面掠過的海鷗落入我眼底時,我忍不住像孩子一般歡呼起來。
我和金惑一人戴一隻耳機,耳機裡播放着水木年華的《直到看見大海》。
“從悲傷中醒來,直到看見大海,世界如此的冷漠,我們卻要最溫暖的愛。相信會有愛,直到看見大海,人群如此的冷漠,我隻要你最溫暖的愛。”
剛剛複合的甜蜜的喜悅與眼前藍天碧海的美好仿佛彙成了世上最甘甜的果汁。我們盡情啜飲着,在沙灘上像風筝一樣展開雙手,那是自由的符号。
金惑與我十指緊扣,我們一起在沙灘上奔跑,又在淺水區嬉戲,互相往對方身上潑水。
他更是故意使壞将我按在水中,撓我的癢癢,我也同樣對他,但每次都因為體格懸殊而落敗。不到半小時,我們就完全變得濕哒哒了。
回到車裡換衣服的時候,金惑用浴巾幫我擦頭發,擦着擦着,忽然扣住我的手,将我按在副駕上,很激烈地吻我。
他濕漉漉的額發垂下來,落在我臉上,我在迷迷糊糊中已逐漸分不清臉上的是海水還是我們交換的口水。
在車裡缱绻相吻了一陣後,我們又回到海灘上,十指相扣地平躺着曬太陽,聊聊天,度過了一個很惬意又很自由的下午。
黃昏時,晚霞燒透了水天相接處,是一副很喧嚣绮麗的金烏西墜圖。
到六七點準備回市區的時候,金惑卻直接将我帶到了附近的一個度假酒店。
“今天不回去了,在這裡過夜吧?”
他居然包場了,給我準備了燭光晚餐。我一進去,衣着高檔的服務員便用小車子給我推來一大捧,不,應該是一車花。
是紅玫瑰,最熱烈的紅玫瑰,鮮豔欲滴的紅玫瑰。
郁然綻放着,紅豔豔的,是生命和愛的顔色。
然後,我的手機響了。
打開一看,是轉賬,52000。
我擡頭。金惑站在不遠處,歪頭,向我張開懷抱:“你好哇,葉樞念~”
“希望以後,我們的每一天都能比前一天更幸福。”
随後,我們擁吻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不少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先是将我抱到了巨大落地窗的玻璃前,親吻了一陣,又将我橫抱到了亦放了不少鮮花的床上。
那道先前極為艱巨的儀式終究是完成了——越過他的肩,我看到卧室那光暈迷離的吊燈好似生命的鮮花一般,綻放出最歡愉的盛放與毀滅。
不過,金惑先前準備的一些能令人更放松的東西卻沒用上。
可能醉酒後身體更放松了,加上我越來越習慣他的身體,昨晚還覺得十分艱難的儀式居然沒有想象中困難——他進來的那一刻我還有些懵,預想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并沒有到來,但随着他的動作,最初确實很疼,我在他的安撫下盡可能放松身體。
但漸漸的,另一些感覺逐漸浮凸了出來。
是刺激的、令人興奮的,歡愉的。
它們那麼突兀地出現在我的身體,最初是細若遊絲的,需慢慢捕捉才行,漸漸便蔓延至四肢百骸,将整個肉身傾覆,不知來處,亦不知歸途。
我被一種陌生的由金惑賜予的欲求牽引着,跟随着他一起,在不斷跌宕的來回中,逐漸抵達我們所能登上的樂園最高處——那一刻,從腳趾到頭皮,從皮膚到心髒,似乎每一處都在激烈震顫,都在激烈宣示着這場儀式已到了最酣然處。
與他的這場重逢,宛如一場冰與火的熬煎。最初,他如此冷漠,我仿佛身處寒冷的北國,始終找不到方向。
漸漸的,我開始被那些甦生的愛的烈焰燃燒,開始堕落于他贈予我的這無窮盡的至癫狂至旖旎的樂園。
而此時此刻,那些震顫,不過是愛的震顫。
交織的汗水、情人缱绻的呼吸、情不自禁的呓語、緊緊相貼的膚肉、忽然紊亂的語言與動作、震顫而失控的身心,是此刻愛情最好的佐證。
我怔怔地看了會兒天花闆,好半天才從那種大腦空白的狀态回過神來。
身上汗涔涔的,金惑撥了撥我額角上略微有些黏濕的頭發,又親了親我眼皮:“葉樞念,我愛你。”
頭頂,那光影糜麗的吊燈是此刻愛情之花盛開的最好見證。
再一次的嘗試居然成功後,金惑顯然不滿足于隻來一個回合,不過,念着我也隻是勉強能接受,他第二個回合還是很小心翼翼,并且沒有進行第三回,點到為止。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睡着了,呼吸很綿長。我靠在他懷中,枕着他的手臂,獨自看着外面的夜景出神。
從我的角度,夜景像梵高的星空。
眼簾漸漸阖上,我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逐漸盛開綠洲的荒域,那是分開三年後,我心髒從荒漠一點點恢複綠植的證明。
“孤悲”在日語中的意思,是“在愛到來之前孤獨地希求着誰”的這種感情,我認為它比任何詞彙都能形容在與金惑複合前我的那些單方面的愁緒。
說實話,複合後這幾天的生活簡直用“糜麗”形容都不為過。
我們一直黏膩在一起,不是擁抱便是接吻,不是說情話便是死死扣住對方的雙手,滿懷喜悅地盯着對方,好像光是看着對方的臉便很幸福,肉麻得不得了。
仿佛這種連體嬰兒般的行為便能立即将失去的那三年彌補上一樣。
糜麗的開端,孤悲的終結,我為此無限欣喜。
當然,因為我的母親和他的家庭都還未知悉整件事,我并不認為這便是喜劇的終結。
就像外面的大海,現在乍然一看是風平浪靜,但實際在那平靜波瀾下有無數龐大而隐秘的能迸發出巨大岩漿的冰層,一切隻是時間問題。
我一直記得金惑對我說過的話,所有的困難在當時當刻也許是無比巨大的,但經年後一看也不過如此。
所以,面對當下的困難,要勇敢熬過去,要戰勝它,要樂觀,要堅定,直到它在時間的嬗變中逐漸變得忽微。
就這樣,時間往前流淌着,使萬物勃然有生機的春天即将過去,熾熱的仲夏就要到來了。
這是一個很容易在血肉裡喧騰着熱情、汗水和多巴胺,注定燃燒時間的季節。
這一年,我和金惑都二十歲。
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四年。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