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當年是誰連家都不敢回,畢竟那裡有個老畜生等着你。”
他一說到我繼父,我便緘口不言。除了他給我造成的陰影外,他死亡的事也一直令我諱莫如深,而金惑很知悉這點。
酒鬼的醉味和出租車緻密的氣息一起綢缪,我又開始暈車了。
短短十分鐘的旅程,我全程蹙眉,阖眼,總算捱完了。
時間大約是十一點四十五了,我們終于到了校門口。一下車,我便深深呼吸了好幾口。
此刻,離宿舍門口還有段距離。
我把周韻傑從車裡拖出來,架着他,感覺像架着一隻沉重的狗熊。拖了幾步,不僅姿态狼狽還腰酸腿軟。
“你來吧,我實在搞不動了。我暈車。”
我豁出去了,指揮身側的金惑:“萬一待會兒我過橋的時候把他掉湖裡,他淹死了,那你這一起喝酒的也有責任。”
我原本以為他會一如既往地不理我,就在我認命了準備拖着周韻傑這條死狗前進的時候,他忽然喊住我:“放下來。”
我擡頭看了看他,這人依舊顯得很冷漠,瞳孔漆黑如淵,但氣場似乎要比前段時間略解凍一些,也許是我們吵過一架的原因,也許是因為夜色很迷離的緣故。
“你叫我放下來?”
我問他,想确認一下。
“不然呢,你背得動嗎?”
他反問。說是幫我,可還是雙手插兜,一副大少爺的樣子。
我背不動,所以也懶得推辭,小心翼翼地卸下周韻傑。
就見金惑一隻手接過他,也沒怎麼動,往上一扛,那死狗就輕而易舉地負在了他背上。
“……”
這體力的差距。我要是跟他打架,不得一拳被他揍飛。
夜晚的春風微寒,我忍不住縮着脖子打了個噴嚏,走到半途,瞥到對面的女生宿舍樓時,突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你是不是要順路接哪個美女啊?”
他腳步頓住,冷哼了聲:“感冒了就閉嘴,也不怕傳染人。”
很快就到了男生宿舍門口。還好,離門禁還有五分鐘時間。
我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感覺今晚挺折騰的。
正低着頭往前猛走,身後的人又揪住我後頸領口,将我往後一拽,我猝不及防,被拽得轉了個身,撞上他胸膛,額頭與他下巴磕到了。
我想起先前被他說感冒别傳染給人的事,下意識捂住嘴巴:“你到底要幹嘛?”
“捂什麼嘴,你以為我要親你嗎?”
冷冷看着我的黑瞳比曜石的光還要熾盛,但這次不是照亮我前行的路,而像一片濃渥的陰影。
我捂嘴也不是,不捂嘴也不是。反正現在在他面前,怎麼做都不是。
我見他一臉煩躁的表情,猜他是因為看見我的緣故,一指被我們扔在地下的周韻傑:“是他要我來接他,不是我故意出現在你面前的。”
他擡了擡眼皮,示意我往後看:“你還能更呆點嗎?”
我回頭,我身前是一對正擁吻的情侶,人家被我撞得分開了,正莫名其妙地望着我,眼神不善。
“眼睛長這麼大根本不看路。你出門沒被人打死也就靠這張臉了。”
金惑“嘁”了聲,又說:“幾樓?”
“……301。”
他拖起周韻傑準備上去,但被宿管阿姨攔住了,他不是熟悉面孔。我隻好重新架住他,想了想,特意給金惑指了下女生宿舍。
“那邊,别走錯了,時間還來得及,快去吧。”
金惑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解釋道:“那邊是女生宿舍,現在還有兩分鐘時間,你不是來找她們的?現在還可以領一個走,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他看了我一會兒,緩緩吐出三個字:“神經病。”
我:“……”
我可沒覺得他是為了送周韻傑專門過來的。
罷了,先不管了。
雖然加了江映澤的微信,但我以為就像從前一樣,加的第一天聊幾句,往後大部分時間都沉默。似乎所有的交友都是這種。
沒想到,第二天中午,當我走出洛大門口的時候,一輛銀灰色的保時捷正停在路邊。從裡頭走出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丹鳳眼男人,很是風度翩翩。
他手中握着一束香槟玫瑰,向我伸手:“小樞念,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頓飯。”
保時捷和這西裝男都很惹眼,周圍不少人都看過來。
我平生還未被人送過花,眨了眨眼睛:“為什麼這麼突然?”
“你讓我想起了一些很遙遠的回憶。這個理由,夠嗎?”
他彎了彎眼睛:“比如說,高中時候的初戀什麼的。那種感覺很美好,很久都沒有了,昨晚看到你的時候,我忽然很感懷。”
聽起來隻是因為我而觸動了一些回憶。
我有點猶豫,這時,一輛競速黃的蘭博基尼快速駛過來,停在右側,我一看到那輛車,便猜是金惑過來接某個女生了,想都不想,一把接過江映澤的香槟玫瑰。
“謝謝你,我很開心,真的,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第一次?”
江映澤有些訝然,過來攬住我的肩:“那這世上瞎了眼的人可真多。我還以為你這種是收花收到手軟,我還怕你不接呢。”
他替我拉開車門進去,我坐在副駕上,抱着馨香的花束,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光明。
今天的太陽确實很好。
我轉頭,金惑正好搖下車窗,像過去的無數次那樣,我們又四目相對了。
他目光落在我抱着的花束上,又忽然上移,看向我,虛着眸,目光冰冷得能切割金屬。
很快,他将車窗搖上了。
遺憾的是,我并沒有看到他到底要接誰便與江映澤一起離開了。
陽光甚好,這一次,我似乎不再那麼惦念他瞳孔中的光了。我知道,當它不屬于我并且開始輕慢我的時候,那對我已是一片陰影。
而我,隻想走在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