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的老師姓張,是個中年胖子,很古闆,八字眉,兼任學校的政教主任。
他看見我和金惑坐在一起小聲說話,走過來,狐疑地看了看我們。
鑒于金惑的形象跟我們這些穿着校服的土鼈太不同了,張老師大概也聽過了他不少浪蕩的轶事,頗有點擔心他會跟參賽的女生們扯七扯八,便敲了敲他的椅背:“你換這兒來幹什麼?”
“這些都是認真學習的尖子生,你别打擾她們。”
“老師,我冤枉。葉樞念是我親戚,我媽說跟他一起坐會沾沾他的聰明氣兒。放心,我不說話。”
他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耳機,又抿緊薄唇,做出一副緘口不言的無辜樣子。
待那老師走後,他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嘁”了聲,壓低聲音說:“我看起來像逮到女生就會搭讪的樣子嗎?我也是有審美的好嗎?”
“真把我當流氓了啊。”
他歎了口氣:“我明明隻搭讪過你!”
我很少看他這幅挫敗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而後,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反問他:“隻對我?”
“不然呢?”
他有些無奈地擰開一瓶礦泉水:“你不會也覺得我看見女生就搭讪吧?事實上,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根本就沒見過漂亮女生。”
這意思是如果有漂亮女生他就搭讪了?
我心道,這不就是以貌取人的海王麼?
他卻又說:“我隻見過漂亮男生。”
見他這麼直白地誇男生漂亮,我更加好奇了,很想問他是誰,但腦子裡對他前面的話反應更快,脫口而出:“那見到漂亮女生就會搭讪了?”
他側頭看着我,有些促狹地說:“我說我隻見過了漂亮男生。你怎麼不問?”
我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番周身的同學,沒記起有哪個男生符合他口中的“漂亮”一詞,隻好搖搖頭。
他卻推了我一把,非要我猜。
我實在猜不出來,索性低頭,準備看書,他卻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小鏡子,遞給我:“在這裡頭。”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朝我擡了擡下巴:“看看鏡子。”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不知為何,心跳忽然加快,整個人倏然尴尬起來,我小聲說了句“别鬧”後拿出一本習題集,勉強自己忘記先前的聊天。
“怎麼忽然不理人了?我隻是誇了下你長得好看而已。”
餘光裡,金惑一直在撐着下颌看我,聲調懶洋洋的。
我擡頭,他還是在看我,那玩味一般的視線令我愈發尴尬了,隻好說:“你還在拿你和周瑀澤競争的事遷怒我。我也是男生,你不可以用逗女生的方法嘲笑我。”
“我沒有嘲笑你。”
金惑聳了聳肩:“我是實話實說。難道從來沒有人誇你長得好看嗎?”
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這時,張老師過來了,應該是去倒開水,他犀利的目光落在金惑身上,拍了拍他肩頭:“你别打擾他太多,他明天要考試。”
金惑在張老師面前可謂是乖巧之極,瞬間變了臉色,彎着眼睛點點頭,又朝我做了個睡覺的手勢。
很快,他便靠在了椅背上,再未說過話,隻是戴着耳機和眼罩小憩。
我便低頭看書。那另外幾個女生也在刷題。耳邊阒靜無比。
時間如流水一般淌過,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總算刷完了一套試卷,頭有點昏,剛捏了捏鼻根,身側之人便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我喝了兩口,你敢喝嗎?”
金惑像期待什麼似的看着我。
我正好口渴了,心想,有什麼不敢的。
一喝完,他便慢條斯理地說:“啧,間接接吻。”
我:“……”
随後,他不由分說地塞給我一隻耳機:“來,到休息時間了,聽歌。”
我有些尴尬,正好借此掩過去。我們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歌曲再次循環到了那首X JAPAN的《The last song》。
“……I see red,I see blue,But the silver lining gradually takes over,When the morning begins,I'll be in the next chapter……”
“……我看見狂熱之紅,我看見憂郁之藍,但這一切都随着地平線的曙光消退,等到天明時,我已身在下一個章節了……”
在輕緩的音樂聲中,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整個人越來越昏重,直到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靠在了金惑的肩頭。
已經到站了。
叫醒我的不是他,是前排的一個女生。
當時,金惑靠在椅背上,而我靠在他肩上,我們各自戴着一隻耳塞,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我睡眠不是太好,經常很難入睡,像這樣坐車都能睡着,實在罕見。
我有些尴尬,趕忙起來。張老師蹙眉看了我好幾眼,他的目光令我懷疑我是不是睡相很差,難道流口水了?
忍不住去看金惑肩頭,上面很幹淨。他似乎早就醒了,正沒骨頭似地癱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我。
他當着所有人的面,伸手,撥了撥我頭發:“有點翹起來了。”
“你睡得那麼香,我都不舍得叫你了。”
我們去住賓館,金惑回他爸媽在洛城的家。
在車站分别的時候,他頂着張老師嚴厲的視線,彎腰,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明天考試完了,如果還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在洛城轉轉。”
“到時候聯系我。”
他朝我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在我們說悄悄話的時候,有幾個女生默默看過來,她們都屬于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類型。大概對我和金惑能友好相處感到意外。
我摸到耳朵上的耳機,連忙追上去還給他。但車站人很多,一不留神就差點與一個推着幼兒車的寶媽撞上了。
忽然回頭的金惑比我眼更尖,長腿一跨,直接薅住我。
“小心點!”
他啧了聲,很自然地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笨死了,你是隻知道學習嗎?”
說完,還伸手揉了揉我頭發:“傻瓜,别隻顧着讀書嘛,也該好好看看周圍了。”
我窘迫得幾乎要找個地道鑽下去,回頭,那幾個女生連忙低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幸好,張老師此刻去衛生間了。
我隐隐覺得他的用詞有點暧昧,悄悄掙脫了金惑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