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髒砰砰亂跳:“……我是男生。”
“男生就不避了?”
這人說話時聲音像帶着鈎子,撓得人心口酥酥麻麻。
我很清楚他這句暗示性的話隻是捉弄,因為他不久前強調了好幾次他隻喜歡女生,但還是為彼此如此近的距離感到緊張。
天知道,今天一整天,我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我咽了咽喉嚨,心一橫,剛想說“别忘了,我們可都是隻喜歡女生,要避什麼嫌”,就聽金惑繼續說:“方才你問我夏笙是不是我女朋友——”
我正等着他說下去,他卻戲谑般地緩緩吐出兩個字:“你猜?”
一與他對話便莫名其妙處于下風,我有些挫敗,尤其是現在我的腳踝還落在他手裡。
這種莫名暧昧的距離令我恐慌,便輕輕推了他一下:“你弄疼我了。”
金惑低頭:“弄疼了?”
我現在隻想離他遠些,遂截住他落在我腳踝上的手:“你手勁太沒輕沒重了,弄得我很疼,我自己來。”
金惑有點詫異:“是嗎?但以前打球的時候隊友受傷,暫時沒等到醫護,我被迫上手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是按摩的天才。”
“但誰願意按哪些臭男人呢。”
“光是靠近他們,我都要頭昏了。”
他很嫌棄地“啧”了聲,我一想到他先前說過的喜歡女生的話,心裡越發微妙,唯恐陷落進他這座深不可測的沼澤,便再次強硬地說:“請你放開我,我自己來,你按得太疼了!”
他總算松開我後,我垂頭裝模作樣地擦了會兒藥,一擡頭,發現他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
視線一對上,他并不避開,反而往上提了提唇角。我被他盯得頗為不自在,繼續低頭。少許時間後,再擡頭,他還是在看我。
我以為我身上有什麼奇怪東西,但檢查了下,一切完好。
第三次擡頭,他還是在看我,我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幹嘛?”
“沒什麼,欣賞公主殿下的美貌。”金惑雙手插兜地聳了聳肩,“對了,你的手勁可比我方才大多了,我倒覺得自己要比你憐香惜玉呢。”
又是這種并不好笑的笑話,我眼神犀利地剜了他一眼,這人坦然迎接着我的眼刀,又慢悠悠地品評了一句:“你真是男生嗎?腿又白又直又細,完全沒有腿毛呢。”
“……”
光是跟他打交道,我便出了一身冷汗。
我現在對他沒有像先前那般畏懼了,他亦不會用那種冷酷的目光看我了,可這種忽近忽遠的距離,忽調侃又忽認真的氛圍,半真半假,簡直令我頭疼不已。
一個小時後,生日會開始了。現場來了不少年輕人,至少二三十個,有些看起來還是大學生模樣的人。
期間,我聽說生日會的主角夏樰快要大學畢業了,也是他們富二代圈子的人,她比金惑大幾歲,曾是他的家教老師。
她在聚光燈下露面的時候我幾乎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實在太完美了,長着一張清純的面孔,但身材極好,長腿細腰豐胸,笑起來的時候又很甜媚,很純欲風。
總覺得,這世上有些人或許天生就是命運的寵兒,比如夏樰。
咖啡廳很大,裡頭特意搭了舞台,夏樰和一個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男生合跳了一支華爾茲,燈光打在她臉上,她就像一個優雅高貴的皇後。
一曲完畢,她立即換裝,又獨舞了一支性感妩媚的爵士舞,宛如一隻魅惑的貓妖。這對于台下不少隻有十幾歲的少年們來說,實在是有些超過。
現場的氛圍極其熱鬧,嗨得簡直像電視裡的酒吧。男生們的歡呼聲響徹整個咖啡廳,嬉鬧聲、誇贊聲、喝彩聲……絡繹不絕。
有人甚至潑起了啤酒和香槟,跟着舞台上的夏樰一起在台下舞動。
我稍稍退開了些,試圖遠離身邊那些激烈喝彩和潑酒的男孩們。他們的動靜實在太大了,我擔心被卷入他們之中,導緻腳踝的傷再度加重。
說實話,不管夏樰在台上做多少魅惑的動作,我都很麻木。我越發意識到了,我對女性的身體之美不會有任何悸動。
這一刻,我突然想,我喜歡的到底是什麼?
男生?亦或是未曾邂逅到的其他未知?
所有人都是如此興奮,他們是屬于世俗的大衆的一員,而我獨獨走向了一條逆行的路。如此想着,目光掃過周身,在一群大聲喊叫的男生中,感到了一種無以言說的孤獨。
這種孤獨往往誕生于喧嚣——在成百上千種聲音彙成的狂歡中油然而生一種莫可名狀的孤獨感,這是我與生俱來就很容易體會的感受。
這一瞬間,我有一種強烈的沖動,很想從這種喧嚣中逃開。
整個世界都是這些合群之人所組成的舞台,我注定格格不入。
然而,下一刻,當我不經意間轉頭時,在絢麗如霓虹的舞台燈光中,卻撞上了一道筆直又灼目的視線——有另一個男孩并沒有盯着台上,他竟然一直在看我。
是金惑。
那看過來的瞳孔深邃得好似永夜之海,并不輕浮,很靜默。與那片大海裡射出的視線對視的那刻,我心跳一瞬間仿佛暫停了。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我再度看過去時,我确認了這個事實,他确實沒有看台上,反而一直在看我。
我有些意外,困惑地看着他,又指了指台上,他這才循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台上,但對于正在跳舞的夏樰反應很平淡,完全不像那些看見胸和腿就激動得眉飛色舞還尖叫的男孩們。
隔了段距離,他忽然彎起唇角,朝我輕輕笑了下。
我看見他用口型輕輕喊了我的名字:“葉樞念?”
那笑容就好像電影裡驚鴻一瞥的鏡頭,不是噱笑,也不是冷笑,而是像一束花在喧嚣中寂然綻放的淡淡一笑。
在這種年輕的荷爾蒙與多巴胺亂飛的狂歡之中,我似乎找到了另一個同類。
這一刻的金惑是如此寂靜。
他于我而言,仿佛是高蹈于那海岸上的孤獨礁石,正杳離于喧嚣的陸地,與一切從衆的狂歡格格不入,令我忽然想到了那句詩,“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奇怪的,擅自将他歸為同類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