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柏清狐疑,感覺高英傑在學你裝可憐。隻可惜功夫好像不到家,那股若有若無的茶香已經彌漫開來了。他也不太懂有這潑天的茶藝怎麼不去正主面前賣弄,反而在他這裡施展開了:“沒事的,反正隊長在那,小藻不僅不理你,也不理我們。”
“你倆在後面墨迹什麼?”你從劉小别身前探了個腦袋過去,“快點快點,最後一個人要真空穿露背毛衣讓我拍照哦!”
袁柏清一想到你手機裡存的那些照片,三步并作兩步跨過去就要逮你:“喂,小藻——”
高英傑咬了咬嘴唇,默默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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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個凳子坐着看吧,這是我的衣櫃,基本上所有衣服都在裡面——”劉小别把外套脫了挂在椅背上,回頭就看見袁柏清已經推着你到了他的衣櫃前,不由氣道,“靠,袁柏清你能不能那麼殷勤!”
“小藻,坐!小傑也坐!”袁柏清把自己的電競椅拉過來讓你坐,撇嘴道:“你的衣櫃有啥可看的?痛衣?還是你的牛油果綠内褲?”
劉小别還沒來得及給你看他的潮男衣服就被揭了個底兒掉,他氣得直接拉過椅子坐下開始評價袁柏清的衣櫃:“你的也沒啥啊,這什麼,露背毛衣,顯擺啥呢?喲,還有風衣,學隊長呢?您也玩莞莞類卿那套哪?”
『京爺說話就是比隻有普通話模塊的咱們有意思!』祂聽得直樂,『啊呀,扯頭花好看愛看,多來些!』
這兩人簡直應該搭個台子講相聲,你一邊拿衣服一面嘴上拉架:“袁柏清你管我們别哥的内衣顔色幹什麼,牛油果綠怎麼了,又不是穿出去給人看的——别哥你也是,我們袁神一米八人高腿長,穿風衣對所有人的眼睛好,又如何呢!”
各打五十大闆的端水辦法素來有效,袁柏清被你順毛順舒服了,洋洋得意地朝劉小别一擡下巴:“如何呢?”
“你倆幹脆在俱樂部門口搭個台子表演吵架得了,前面放一碗,路過的人丢倆子兒,沒幾天就能湊齊咱們下賽季的材料錢了……”眼見着劉小别一直腿就要站起來,你趕緊一人一套衣服把他倆分開:“來,别哥咱們穿這套,袁神拿着這套,去換吧去換吧,别真吵起來,吓到我們小傑——”
“不是說人家人高腿長?這會又先給我?”劉小别輕啧一聲,不過也沒再多說什麼,拿着衣服就往衛生間走,“那我先去試試。”
袁柏清不甘示弱擡腿就往衛生間走,好像那衛生間是什麼群英荟萃之地,你扶額,回頭看見角落裡陰暗得都要長蘑菇的高英傑,随口問道:“肩寬多少?”
高英傑像隻受驚的兔子似的抖了兩下:“四十一……”
你撫了撫他的肩膀,在他的手臂上捏了兩下。
少年的肩膀清瘦得能摸到硌手的凸起,還有一點輕微的内扣,手臂上也沒什麼肉,在你的手掌下不自覺地發抖,看起來就像窄薄脆弱的紙片:“好瘦哦。”
高英傑低着頭含糊道:“最近天氣熱,吃不下什麼……”
你沒說話,似乎對他隐晦的可憐視而不見。他就隻能在衣料翻動的聲音裡窘迫地低頭,恨不得鑽進地闆縫隙裡。
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像一顆圖釘。味道不好聞,外表不漂亮,也不得你的喜歡,甚至還經常讓你露出為難的表情。隻有那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固執,像銳利的釘尖,執着地想要鑽進那堵密不透風的牆壁裡。
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适合他的衣服,都太成熟了,不适合他。于是你幹脆盤腿在地上坐下,一邊給别人發消息一邊随口問:“是天氣熱吃不下,還是心情不好吃不下?”
高英傑分不清你是在關心還是諷刺,隻能喏喏地回答:“嗯,都有。”
半晌都沒有聽見你的回答,高英傑咬了咬嘴唇,
牙尖在唇角留下的痛感遲鈍地往他身體裡滲透:“小藻,你……沒有話,和我說嗎?”
“要不要穿白襯衫?”你托着下巴,懶懶地道,“白襯衫顯年輕,會很有少年感的。”
沒怎麼用心的轉移話題手段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高英傑漲紅了臉:“不是,不是這些……是别的——我想要你,不要不理我……”
他的視線一次又一次經過你的眼睛。
會說話的眼睛啊,為什麼會露出如此刻薄挑剔的情緒?明明其他時候都柔軟甜蜜,是能夠讓人幸福得“咕嘟咕嘟”冒泡的存在,明明……
“我知道,你喜歡隊長,所以對他好……”他在凝固的空氣裡痛苦地出聲,“可是能不能不要冷落我,我——”
你敷衍地嗯嗯兩聲,勾着他的手指舒展開來,捏貓爪肉墊似的捏他的指腹:“你想要怎麼樣呢?”
高英傑挺直腰闆,努力讓自己不再結巴:“我,我隻是想……你對我好一點……隊長也說了,我們要和睦相處!”
你最煩聽人唠叨,幹脆跟鴕鳥埋沙一樣埋進他的手掌:“不聽不聽!小老頭念經!”
少年的手掌沒那麼寬大,即使下意識地完全張開也隻能托住你的半邊臉頰。感受到軟軟的臉頰肉和嘴唇都貼到了手心裡面,高英傑頓時沒了聲音。
他已經竭盡全力地模仿隊長平時那樣,把你的臉頰托起來溫柔地和你說話,結果你不僅沒有高興起來,還不情不願地躲開了一點距離——他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點勇敢“噗噗”地漏光,就像個戳破的氣球一樣變得癟塌塌的:“小藻……可是隊長說了,我們,不可以再吵架……”
“我們吵過架?什麼時候?”聽到這裡你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反駁,“難道不是你一直在惹我生氣嗎?”
高英傑小聲道:“可是我不知道是哪裡讓你不高興了……上次就是,你每次直接甩手去找别人了……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改的,你不要不理我……”
“是嗎?”你瞥了這小氣球一眼,見他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那你聽好了——第一,不可以搶先一步坐在隊長旁邊!比如在食堂吃飯、在選手席上落座的時候,你坐在旁邊、副隊坐在隊長旁邊,那我坐哪裡?難道要坐隊長腿上嗎?還有我和隊長說話時不許插嘴,也不許表現出委屈的表情讓隊長以為我欺負你了!”
你抓住癟塌塌的小氣球一通搖晃,直到他被搖晃成轉圈圈的蚊香眼,你才氣呼呼地撒手,又忍不住去捏他的臉頰肉:“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為什麼委屈巴巴的又不說話,我到底哪裡欺負你了你倒是說呀!”
高英傑暈暈乎乎的。
溫度偏低的手掌捧着他的臉頰,卻完全沒有起到降溫的作用,他卻隻覺得耳朵燒得更厲害了,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提不起勁兒來:“沒有,你沒有欺負我……”
他說着說着,聲音小了下去:“是我想這樣讓你喜歡的……對不起!”
你一時間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回答,震驚得脫口而出:“等等!原來不是想讓隊長關心你嗎?!”
高英傑呆住了。
如果生活是一部誇張漫畫,那麼他絕對能清清楚楚聽見脆自己脆弱的心髒噼裡啪啦碎了一地的聲音。他原來以為你隻是讨厭東施效颦——讨厭那些拙劣的、出于渴望的模仿……小心翼翼地在袖口和衣角噴一點味道相似的香水、讨厭他和你們穿一樣的隊服,但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委屈。
高英傑隻覺得委屈,就算現在被你捧着臉也沒辦法釋懷的委屈——可他實在是嘴笨,既不知道要怎樣申冤辯解,也不知道要怎樣乞求垂憐,隻能重複着蒼白無力的話:“我沒有……我沒有……”
他知道他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透了。
你最讨厭看見他要哭不哭的樣子,大概是覺得他軟弱可欺、爛泥扶不上牆。可他現在的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像斷了線的玻璃珠一樣不停地往下掉,打濕了捧着他臉頰的手心,在細小的紋路裡積攢出濕漉漉的水光。
你的心被這樣的眼淚泡得軟乎乎的,趕緊蹲下來給他擦眼淚:“對不起、對不起——”
“你說的那些,我都可以改……”高英傑抹了抹臉、又吸了兩下鼻子,努力地把難聽的哭腔壓下去,“小藻,能不能……”
他的眼睛還是紅紅的,像隻軟綿綿的兔子,态度卻是難得的強硬——年輕的、有力的手指,雖然還在微微發抖,但仍然緊緊攥住你的手腕,固執地等待你的回答:“能不能,對我好一點?”
心都要被他的眼淚泡碎了。
你握着他的手指,在他濕漉漉的眼睛上親了又親,說話的音調也有些含糊:“對不起……我不會再那麼做了……英傑……”
啪嗒、啪嗒,眼淚依然不停。
被淚水浸濕的一切都是熱乎乎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緊張地發顫,隻有在被連續不斷的親吻眷顧的時候才能安穩地落下來。高英傑在超高壓的幸福之下有些暈暈乎乎的,喉嚨裡發出一點模糊的嗚咽。
被好好注視着、珍愛着,這才是……值得他期待的未來。
他又主動仰起臉來在你的唇角貼上一個吻,傻乎乎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