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小雨抓着遮陽帽歪了下頭,招手喊:“哥哥我在這兒呢。”
洛雲清低眉耷眼,一步兩步,越走越近,也越來越慢,最後幾步甚至同手同腳。
口罩上方,濃密的鴉睫止不住顫。
裴厭離。
是活着的裴厭離!
真好。
還以為,至少得回了宋家才能見到。
他的腿……目光不自禁落向他搭着羊絨毯的腿上,洛雲清很快收回視線。故作鎮定走到小雨輪椅旁蹲下,但一開口,結巴更嚴重了:“出、出什麼、出什麼事了?”
“小黃車。”小雨越說,聲音越矮:“小黃車撞到了這位大哥哥。”
洛雲清一下收緊攥着的輪椅扶手,慢吞吞轉過身,全程不敢擡頭,“抱、抱歉。”
彎着腰,輕薄大碼的襯衫緊貼後背,明顯看到脊柱一節一節,從後頸一直延伸往下。單手就能完全包住的小臂,纏着厚厚的打着蝴蝶結的紗布。
兄弟倆都生着病啊。
“沒關系。”本就一件小事,裴厭離犯不着緊抓不放,“小朋友很乖,已經道過歉了。”
他将小黃車往前送了送。
洛雲清隻好松開輪椅,伸出雙手去接,玩具推土車攜着淡淡的檀香氣放進手心。
他和裴厭離這會兒還不認識。
是兩年後婆婆病重。
他那時早已花光斷絕關系的五百萬,走投無路,進酒吧準備賣身賺快錢。
該說不說,他這張臉還是挺漂亮的,有的是人搶着要。一個做建材生意的大老闆就願意高價包他,除了年級大點,噸位重點,油光滿面,其他都挺好的。
價錢已經談攏,都要上車走了,裴厭離突然出現攪了這樁好事。
他沒法兒生氣。
這人出了三倍價格。
大老闆雖心不甘,又忌憚他的身份,最後夾着尾巴灰溜溜跑了。
但這人奇怪的很,花那麼多錢竟不睡他,頭兩年也隻是讓他幹一些簡單的雜活,連洗澡都不讓他幫。
後來,他學會了給他那雙壞死的腿按摩,靠近了一點……
洛雲清抱住玩具車,深深埋着頭,聲線顫得厲害:“謝、謝謝。”
“不客氣。”
車輪咯吱咯吱,踏過青石闆路走出長廊。
直到消失。
洛雲清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将推土車又用了點力圈進懷裡,試圖用這種方式留住那抹氣息。
“嗯?哥哥怎麼哭了?”
黑發裡,顯眼雪白的耳尖通紅。
小雨上一次看見還是三年前,小霜姐姐被人領養走的那天。他發現哥哥蜷在廚房大鍋竈後頭,頭埋在雙膝裡,兩隻耳朵紅得發燙。
以為哥哥生病了找來婆婆,才知道,哥哥哭了。
一哭,耳朵就紅。
那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哥哥哭。
今天是第二次。
“哥哥不哭不哭。”小雨抓耳撓腮,連忙道:“小雨不玩兒車了,也不曬太陽了。”
“哥哥沒哭。”洛雲清趕緊捏着袖子狠狠壓幾下眼角,回頭解釋:“哥哥是在琢、琢磨怎麼開這個小黃車呢。”
他把推土車放地上,牽起小雨的手,啟動遙控器。
推土車的挖機臂一卡一頓,上下伸縮。
還沒有小雨自己操控的好。
悄咪咪觑眼哥哥,說沒哭,眼角都紅了。
诶!算了。
讓哥哥也玩會兒吧。
…………
直到夕陽落山。
宋墨衍離開福利院轉道去了趟公司,踏着滿天繁星才到家。
“小雪呢?病好些了麼?”松了松領帶,脫下外套。
保姆劉媽順手接過去,點點頭:“夫人照顧一天,燒剛退,白天還問起大少爺您好幾回呢,這會兒估計吃了藥又睡了。”
劉媽又問:“您是先吃飯還是……”
“我去看看小雪。”
作為宋家最備受寵愛的小少爺,宋雪塵的房間既大又敞亮。屋内挂滿了他十歲之前,遊遍世界各地帶回的紀念品,角落超五米長的陳列櫃裡擺滿各種玩具手辦。
落地窗外一個半弧狀露天陽台。
站在陽台上,就能眺望到不遠處的人工湖,湖面還遊動着幾隻品種名貴的黑天鵝以供觀賞。
宋墨衍邊走,邊解開襯衣上面兩顆扣子。到房間門口,連敲三聲。
等了會兒不見人開門,壓下把手推開,喊:“小雪。”
床上隆起一小塊,不情不願動了下。
宋墨衍輕笑一聲,關上門。
靠着露天泳池折射進來的光,走到床邊坐下,“小雪還跟哥哥生氣呢。”
被子嘩啦掀開,長相精緻的娃娃臉少年滿眼哀怨,“哥哥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下午兩點半發的信息,叫他回來,結果快八點才到家。
宋雪塵哼了一聲又哼一聲,“我知道,我不是哥哥的親弟弟,哥哥就不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