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資委内部有消息說G市基金和城投都在今年下半年的重組名單裡,很可能G市基金要并在城投名下。”章鳴接話。
難怪今天上司突然把我叫進辦公室,公司之間重組,人事也會有些變動。
“G市基金向來投大公司和大項目,但這次的引導基金要引進Rt,估計子基金項目會多元一些。”章鳴看着我,說。
“你想參與?”我知道章鳴所在的組最近在做新興産業中小企業融資基金,完全不是G市基金的口味,就算引進Rt,章鳴的公司也分不了羹。
“是。”章鳴無奈地說,“和公司的獎學金協議履行起來很艱難啊,寫報告賺的業績杯水車薪。”
章鳴當初去英國留學,拿的是他們基金公司的獎學金,作為對價,他畢業後得為公司賣命三年,還得創收達标。
我開玩笑說,“要不你幹脆跳槽來我這得了,一起摸魚。”
“我哪有那能耐啊,”章鳴笑着搖搖頭,“要能進早就進去了,我這性格隻适合在體制外飄着。”
我搖頭笑笑,喝了口水,“那我多幫你關注下Rt的動向咯。”
章鳴舉了下酒杯,一口悶下,“謝謝小穎。”
“不過話說回來,”見我倆達成基本共識,一直默默吃菜的何悅洋慢悠悠插話,“我跟Rt最近挖來的那位VP有過一面之緣。”
聞言,我就知道這兩個家夥是串通好了等着我呢。何悅洋今天就是幫章鳴攢局的。
我看着何悅洋,挑了挑眉。他也明了我已經知道他此番組局的意圖,笑了笑,一副不怕死的樣子,繼續說着,“ 月初我們所跟Rt南部團隊吃過飯,嚴律新也在,Rt老大還特地跟我們引薦了下。”
我和章鳴都看着何悅洋,等他繼續說。
“嚴律新完全不像個從業才三年的人,他氣場很穩,看起來很有家學淵源。我原本猜他家底不簡單,但是飯局快要結束時,Rt老大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連我聽着都覺得冒犯,他這個被開玩笑的當事人居然笑着應承下去了。飯後的娛樂局,這人不像是去娛樂的,倒像是被娛樂的。”
“後來我通過在英國BS工作的同學問了下這人,得到回答是,很厲害,也很能屈能伸,可惜隻有個空蕩的靈魂。”何悅洋說。
“怎麼說?”我還沒聽夠八卦。
何悅洋繼續說,“我那同學說,嚴律新想做成的業務一定能做成,能力很強,上了戰場是将軍,離了戰場是玩物,私下并不愛跟同事來往,我同學隻在回紐約總部的時候跟他短暫地打過交道。”
我抿了抿唇,叉了塊西瓜到嘴裡。聽起來是個很矛盾的人,加深了我對國外金融從業者的某些刻闆印象。
桌上的菜解決得差不多了,這頓飯的目的達到了,何悅洋按鈴讓招待進來結賬,我癱在椅子上休息。
結完賬,何悅洋主動送我回家,章鳴獨自驅車回家。
餐廳離我家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在酒精的作用下,睡意洶湧而來,我不知不覺坐在何悅洋後座上睡着了。再次醒來,車正開進我家地下停車場。
“到了?”我忍住哈欠,坐正身體。
“嗯。”何悅洋停好車,從鏡子看了我一眼,“今天累不累?”
“還行吧。”
“章鳴今年想升基金經理,所以才着急忙慌來找你。按理說這事兒早着呢。”
“你不還是順勢着急忙慌打電話讓我去吃飯嘛。”我放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我的錯我的錯,”何悅洋也下了車,“送你上樓。”
電梯裡,我倆一左一右并排站着。
“嚴律新這人我了解不多,可能不太好打交道,你關注他的動态就行了,不必幫章鳴做太多。”何悅洋主動說。
“你說的啊。”得到準确需求,我心裡放松很多。
“嗯,”電梯開了,何悅洋幫我按住開門鍵,“畢竟你已經幫我很多忙了。”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我先走出去,邊走邊問。
“不了,我還得趕緊回趟爸媽家。”何悅洋沒有跟着走出來。
我停住腳步,轉身問他,“你媽又催你了?”
“是啊,”何悅洋苦笑,“所以你真的幫了我很多。”
我也不執意留何悅洋了,“那你路上小心,開車注意點。”
“嗯,我沒喝多少,你早點休息啊。”說完,何悅洋合上電梯門。
倒在沙發上躺了一會,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日程提示。
原來今天是奶奶生日。
我恍惚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将鈴聲掐掉。
五年了,自從奶奶去世以後,世上再也沒有我的親人了。日程提示是奶奶在世時設置的,她去世後,無論我換幾次手機,都會特意将日程同步。每當這一天鈴聲響起的時候,仿佛需要挂念的親人還在人世間。
外面漸漸下起小雨。
九點出頭,不算太晚。我起身換鞋,帶了把雨傘出了門。
夜間經營的烘培店并不多,最近一家在營業的離我住的地方有二十多分鐘車程,可惜我沒買車,隻好在小區門口打了個快車。
在烘培店打烊前十分鐘,我趕到店内,推門而入,面包松軟香氣和奶油的甜味瞬間包裹全身。
我挑了最後一款6寸青提小蛋糕,向店員要了根彩色蠟燭,付完款,等她包裝。
氣味和特殊場合的綁定總是會勾起我一些回憶。
其實自從2010年家裡負債,爸媽接連離世後,我和奶奶的生活一直過得很艱難。曾經包餐廳過生日的日子一去不複返,能買一份小蛋糕許個願都是奢侈的念頭。11年高考後家裡的情況并未好轉,我一度想過不讀大學直接去打工還債,奶奶并沒有阻攔我,隻是叫我打工賺錢了就給她買生日蛋糕——她喜歡提子味的。
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居然是在電子廠度過的。賺了錢,但不多,跟債務數額比起來杯水車薪。我意識到這樣是不行的,工資太低,幾乎沒有成長空間,沒有安全保障,最關鍵的是,抛開學識,我在電子廠毫無競争力,或者說,在任何一份體力勞動中,我都毫無競争力。
不讀書去打零工是最差的決定。我隻有靠這顆沒那麼靈光但有點用的腦子才能看到更多可能。
在拿到兩個月的工資後,我帶着貼滿創可貼的手指回了奶奶家,說要讀大學。
奶奶也并不意外,将保存在衣櫃裡的未拆封的錄取通知書和一瓶治外傷的藥一并遞給我,然後提着菜籃子跑到菜市場買菜。
錄取我的學校并不好,名不見經傳,但那是我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能做到的極緻。
“您的蛋糕。”店員将包裝好的蛋糕盒遞過來,我回神,拎起離開。
雨越下越大,打車也不太好打。
蛋糕店附近的500米内有個地鐵站,坐地鐵回家反而更方便。
打定主意,我撐着傘往地鐵站走,剛走了沒幾步,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讓我頓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