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屏幕上呈現出的畫面,顧澤無法辯駁。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沒有算對大招充能情況,那一套建立在‘源氏有大’基礎上的說辭也變得站不住腳。
像是對他失去全部的耐心,夏朗星偏過頭,操作着視角固定在顧澤所操作的遊戲角色身上。随着進度條的重新走動,季代白看到了顧澤那個時間段所有的操作。
左輪手槍的準星帶動着槍口瞄向上下翻飛的身影,走位卡頓、僵硬的扭掉一部分傷害,點出去的前三槍幾乎全部被技能反彈回來,後面三槍更是空了兩槍。伴随着走位失誤,那幾乎沒辦法造成緻命傷害的三枚飛镖全部打滿,西部牛仔應聲倒地。
看完掉點全過程的夏朗星和季代白同一時間看向面對着畫面一言不發的顧澤,不同于夏朗星眼中憤怒的質問,季代白眼裡隻有驚訝和困惑。
他看過顧澤的比賽,也看過顧澤和李樂的solo,最重要的是他和顧澤打過比賽。看到剛才的操作,季代白幾乎懷疑眼前這個顧澤的真實性。
那樣僵硬笨拙的走位,怎麼可能是顧澤打出來的?
飄忽的準星,遲鈍的停手、反應,甚至還有兩槍空槍。無論他怎麼看,都不像是顧澤能打出來的操作。
眼前這個顧澤,充滿着對未來和當下的焦慮。他無法再扛起大任,無法再精準瞄準的一個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遊戲玩家。
曾經賽場上一殺六的顧澤,好像真的,永遠留在20年錦标賽決賽的賽場上了。
看到這邊三個人氣氛不對,李樂和趙谷都意識到回放錄像有問題,李樂手剛模上鼠标,季代白出聲叫住他:“李樂,陪我去趟便利店。”李樂猶豫地問:“非得現在嗎?”季代白點點頭,站起身拉起李樂放在鼠标上的右手,強硬地把人拽出訓練室。
見他倆走了,祁柏青也收拾好自己的賬号,和趙谷離開了訓練室。不大不小的空間裡隻剩下夏、顧二人,夏朗星盯着顧澤的側臉,他清晰地看到對方逐漸緊繃的面部肌肉和起伏的肩膀、胸廓。
這一瞬間,夏朗星是猶豫過的,但最終他還是開口處聲,無情地刺破這點僅存的體面。
“槍馬成這樣,你現在真是一點優勢都沒有了。”
“你甚至比不過李樂。”
“當初堅定地說自己隻打輸出位,結果呢?這水平還不如玩跨位置,至少不會砸了你的招牌,讓你輸都有輸的借口。”
話如淬毒利劍,深深紮進顧澤的心,劍上的毒頃刻間蔓延至四肢百骸。顧澤瞪着屏幕,上面的畫面就是夏朗星話中的毒,掐在他的脖子上,讓他快要窒息。
他紅着眼,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歪過頭看向夏朗星的臉上是自嘲的笑。想說的話在喉間滾了又滾,最後吐出幹啞絕望的話語:“所以呢?你現在要怎麼辦?把我挪去替補,讓替補裡打的最好的跟你們去春季賽,還是再從青訓調上來一個李樂?”
顧澤的樣子讓夏朗星放在鼠标上的手微不可察地顫動一下,面部肌肉細微的變化,讓他的表情歸于平靜。
“顧澤,你真是完了。”
撂下這句話,夏朗星頭也不回的離開。幸好訓練室的門是無法被大力摔出聲響的玻璃門,夏朗星走的時候隻帶起了一陣勁風,他的身影和腳步聲在這陣風裡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顧澤坐在房間裡,天花闆上的燈照的他眼暈,一圈圈光斑從眼中蕩開,消失在視線邊緣。鬼使神差地,他伸手關上了燈。
在黑暗中,顧澤感到一絲心安。
太亮眼了,他過去的成績太亮眼了。就像天花闆上亮的能刺痛人眼的燈泡一樣,無時無刻不在照亮着周圍的一切。所有人都在燈亮起時感歎:“好亮。”然而電和燈芯為燈泡本身帶來的,能夠灼傷人的熱度和燒痛隻有燈泡自己知道。
光明和疼痛捆綁在一起,當疼痛脹大、扭曲、變形的時候,和它綁在一起的光和榮譽就迎來了死期。
面前的電腦一個個暗下去,隻留下夏朗星的屏幕還亮着。五顔六色的光映照出蜷縮在椅子上的顧澤,他抱着腿,瘦弱的身形第一次讓他看起來渺小脆弱。他的視線還停在電腦屏幕上,但屏幕的光照不進他的眼睛裡,隻能在他眼睛上留下一層淺灰的陰影。
最後,夏朗星的屏幕也滅了。整個房間徹底進入黑暗,沒有一點光能再讓人看清顧澤蜷在椅子上的身影。他得到了來自自然的保護。
直到有打火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才如夢初醒地轉頭,僵硬的頸椎發出“咔咔”聲,帶動着他的視線,看清了門口橙黃光暈中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