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人民醫院。
大廳裡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挂滿了肅穆和沉悶。
正中央的導診台前圍滿了人,兩位導診分身不暇,回答着每一位患者或家屬的問題。
導診台西面是直梯,東面是扶梯和挂号處。
處處都人滿為患。
晴晴陪着宛栀坐在靠牆一排的長椅上,看着四處擁擠的人群。
哪怕沒有白大褂做區分,醫務人員、患者、家屬都極其好分辨出來。
醫務人員往往神情淡漠,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腳步堅定。
患者眼中夾雜着痛楚和迷茫,仔細看也會看到他們内心的害怕。
而家屬因為親人生病,總是十分的急切,經常帶着些不耐煩。
宛栀看着來來往往不曾駐足的人群,心裡像是機器一樣,瞬間斷定一個人的身份,又看向下一個人。
看似專注認真,實際上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一眼分辨,走馬觀花一般。
唯有在這裡,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和鼎沸的人聲交雜的地方,她能暫且的忘卻現實。
也能平靜的會想起關于媽媽的一切。
關于那個小時候總是空蕩蕩的家,陪媽媽一起在醫院值班的夜晚,喜歡逗弄她的叔叔阿姨。
人潮如織,宛栀的眸光在剛進入大門的身影上聚焦。
看着他略微頓住一下,在四周掃視,似乎在找什麼,然後看向宛栀這邊,與宛栀的視線對上,堅定的過來。
“......今天、也是剛好有工作嗎?”宛栀擡起頭看他。
宛栀蜷縮在椅子上,整個人剛剛好被罩在李呈的影子下。
他逆着光,宛栀隻能看到他流暢的下颌線,和微微抿起的唇線。
“沒有。”
李呈說話時還帶着外面的寒氣,茫茫白霧呼出口來,宛栀更看不清他了。
沒有。
不是因為工作,那就是......
宛栀腦袋裡還在繞圈圈,忽地被眼前的人擁進懷裡。
他用羽絨服将宛栀裹進身體,宛栀貼緊他溫暖柔軟的腹部,眨了眨眼,堵在眼睛裡的淚水開始奔湧。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兩個久久相擁的人會不可避免地接受到别人探究的眼神。
但是在醫院,在這個聽過最多祈禱、見過最多淚水的地方,這樣再尋常不過。
大廳裡依舊人來人往,但都步履匆匆,沒有人有時間停下來去關注到長椅上的兩個人。
晴晴在宛栀身邊一直都很安靜,跟李呈比了個離開的手勢,李呈垂着眸,用唇語說:謝謝。
今天宛栀跟往常不一樣。
她待得比從前每一次來都要久,都要沉默。
雖然都是安靜的看着來往的陌生人,但宛栀說過,看着這些人,就好像看到媽媽在工作,在幫助這些人恢複健康,所以她是幸福的,嘴角總是挂着淺淡的笑意。
但她今天沒有,視線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好像透過了這些人沉溺在自己無盡的回憶牢籠裡。
這樣陷在回憶裡是最可怕的,記憶裡美好的一切到最後都會變成夢魇。
賀錦晴有些不知所措,無論她如何說、如何做,似乎都有些拉不住宛栀。
她這才将李呈叫過來的。
果然起作用了。
明明是她麻煩李呈,李呈還在跟她說謝謝。
賀錦晴看着李呈的眼睛,确定裡面含有某一種不一樣的情愫。
宛栀不知道晴晴悄悄地走了,李呈的懷抱溫暖、堅定,緊緻的包裹感讓她漸漸忘了内心壓抑着的情緒。
她抽了抽泛酸的鼻子,慢慢松開手。
李呈眼睛低垂,見她緩過來了,摸摸她的頭,宛栀後知後覺的開始害羞,埋下頭去。
好像、兩次最為狼狽的瞬間都是在李呈面前。
李呈坐在宛栀身邊,偏着頭,伸手撩起她臉側的碎發,宛栀躲開,但依舊讓李呈瞥到了她臉上的紅暈。
“現在害羞,是不是有些晚了?”李呈聲音裡帶着悶悶的笑意。
宛栀幹脆破罐子破摔:“怎麼,不行啊。”
“行,當然行。”李呈忍不住又去摸摸宛栀的頭,“在我這裡你怎樣都行。”
“......”
宛栀久久的看向李呈,看進他淺褐色的眼中。
高中的時候,宛栀時常會偷看李呈。
那時候就覺得他長了一雙薄情的眼睛,瞳仁太淺,看什麼都帶着淡淡的疏離和不在乎。
這種印象也一直帶到了十年後。
所以再次相遇,宛栀很少會看着他的眼睛,害怕看到一些冷漠的、戲谑的東西。
但今天,在他那句話的催化下,她定定的看着他,企圖看到原本以為的這些情感。
但是沒有。
李呈接住了她的質疑,用眼神肯定着自己說的那句話。
宛栀最先敗下陣來,低下頭躲開,“你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字面意思,”耳邊溢出一絲無奈的笑,李呈語氣依舊平靜,“沒事,你會懂的。”
他站起身,“走吧,外面陽光很好。”
前面說的話似乎就此翻篇了。
宛栀也不想去糾結裡面的深意,點點頭,和李呈走出醫院。
冬季的午後是暖融融的,寒風也變得溫柔,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雪的味道,宛栀長吸了口氣,問李呈:“我想逛逛。”
李呈點頭,邁開長腿走在前面。
宛栀:“......”
她其實是想自己走走的。
不用想,李呈肯定是開車來的,她原本想這樣說了之後,把他送上車,就此分道揚镳。
誰想李呈默默的開始陪她散步。
不過這個過程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