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不見陽光的私立醫院氛圍有些冷清,偶爾長廊上能遇見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廊的盡頭,一位醫生正細緻地為女人講述着病竈:
“腦血管瘤是個很嚴重的問題,陳女士目前這個情況,身體出現輕微麻木呀,頭暈犯惡心都是很正常的現象,建議留院觀察,這幾天少去後花園活動,最好是直接卧床休息……”
醫生對面的女人緊緊蹙着眉,一張張病曆單讓她的心髒好似沉入湖底,她壓抑着心底一抹濃稠的情緒,說:“可以繼續保守治療嗎?”
“嗯……MRI顯示腫瘤已經擴增至2.5厘米了,也伴随着癫痫症狀,又鑒于腫瘤位置在腦幹,無論保守治療還是手術,都需要仔細定奪。保守治療無法根治,需要長期随訪以調整治療方案……”
湯旖唯看着測驗單,MRI可以清晰看出腫瘤的位置以及大小。
醫生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淩遲,她是這輩子第二次與這疾病對抗,不算全然手足無措,深吸了口氣,她艱難開口:“手術的成活率……”
醫生說道:“湯女士,雖然開顱手術的醫療條件比較十年前已經完備了不少,可是您母親年紀很大了,這個腫瘤屬于惡性,位置又長在腦幹……”她用盡量平和的話語勸慰地下了定論,說:
“所以,手術風險極高,成活率……”醫生頓了頓,不忍地道:“不足百分之十。”
“……”
頭腦發暈,短短幾個字似是落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毫無實感,湯旖唯勉強笑了笑,用充滿無力的眼眸擡頭望着醫生,輕聲地道:“好,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即便生離死别的見的再多,再應對時,也依舊會保留一絲不忍,醫生瞧着眼前這個女人,不過二十六七的年紀,眼下的烏青疲态濃郁,緊蹙的眉頭不曾松開,這種病其實不止折磨病人,也極為折磨家屬,抛卻各種檢查和化療所需要的金錢不談,光是一步步陪着心愛的人慢步走向結果未知的手術,便是一種很大的心理淩遲了。
看即便花再多的錢,也不過是親眼看着所愛之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沒有人會願意聽到母親病情惡化的消息,還能在以後保持良好的情緒,醫生沉默了一小會兒,很識趣地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無論是各種結果,終究是要家人獨自面對。
而湯旖唯在她離開後似是終于回過神來,不久後,她打開了窗,神情淡然地望着秋風中枝丫上的枯黃樹葉——搖搖欲墜。
醫生越過長廊,有個人在此地等候多時了。
“瑾瑜。”
女人聽到腳步聲微微側身,如墨長發直直垂至腰際,正随着微風輕輕飄揚,厚重的國風裙擺随着動作散成一束花兒,絲織繡錦在陽光照耀下似是浮光躍金,是純黑裙面上為數不多點綴,襯得人處不過分沉悶,多了一些嬌俏來。
她身量極高,視線習慣性地向下掃,最後盯着朝她走來的人,冷淡的神色便多了笑意來。
眉眼在濃稠的墨色下襯得十分淩厲,女人微微勾唇,漾開的口脂便讓濃郁的色調變得鮮豔,微蹙的眉頭也蕩開來,
“紀醫生,總算得空了。”
紀念抿了下唇,感歎道:“惡性腫瘤,又長在腦幹……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跟家屬說。”
“家屬呢?”
“那呢。”
闌瑾瑜順着紀念的手指往另一邊探了探身子,視線所及隻有一個依靠着窗戶的女人,正黯然發着呆,空蕩蕩的長廊顯得她的身影分外孤寂,整個人似是一根木讷的柱子,一言不發,隻有發梢随着風起起落落。
闌瑾瑜和紀念交換了個眼神,正要說“這女人看着沒什麼問題”之類的話,床邊那女人忽而拿手捂住臉龐,肩膀一聳一聳地顫抖,隔着長廊傳出她很細微的啜泣聲。
“……”
闌瑾瑜的目光始終停留,她像是要往那邊走幾步,被紀念拉住住往樓梯口引,在旁人情緒崩潰的時候适時離開,給人獨處的空間也是一種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