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此刻的湯旖唯有多麼人畜無害,似是一朵出水芙蓉那般,含着清晨的朝露打顫兒,曾有過片刻肌膚之親的闌珊這時再望向她,眸光也隻剩下戒備與謹慎。
她真的見過太多了。
闌珊緩緩下樓,随着她的靠近,湯旖唯似是在微不可查得顫抖,她好似有些懼怕闌珊,眼睫眨動的頻率似是蝴蝶振翅,在二人相距咫尺時,她垂下了眼簾,卧蠶處一片濃密的倒影。
“警告你。”
闌珊在距她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似是最頑劣的孩童,故意用隻有她們二人可以聽聞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呢喃:“無論你是什麼目的,别來招惹我。”
湯旖唯被驚得後退一步,身子抵上櫃子,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湯旖唯的退讓并沒有讓闌珊盡興,她蔥指撫過她的發絲,幾經纏繞又撫上她的臉頰,女人白皙瑩潤得仿若羊脂玉,臉頰的每一絲毛孔都是藏匿着懼怕,無所遁形。
“聽到了嗎,湯、阿、姨?”
當着萬哲先的面,闌珊笑得就好似一個安分守己的晚輩,可隻有湯旖唯知曉,彼時闌珊的眼眸就好似荒原上饑腸辘辘的野狼,泛着侵略性十足的綠光,這拖着長音的三個字,分明是明晃晃的——
威脅。
門被拽開了,卷來一陣凜然秋風。
闌珊不帶絲毫猶豫,利落地邁進了凜冽寒風,踏上機車揚長而去。
摩托聲由遠及近,直至消弭。
别墅内一陣寂靜,湯旖唯此刻聽到了不是誰的心跳聲,那般蓬勃有力,那般清晰,以至于震耳欲聾。格外靜谧的空氣裡,她急促的呼吸聲顯得分外突兀。
下颚處被闌珊觸碰的地方滾燙如火。
初出茅廬的少女已經初具鋒芒,那張冷臉極緻漂亮,卻有着極緻的攻擊性與壓迫感,讓人見之難忘。
“小唯,你别介意,千萬别跟她計較。闌珊從小性子便這樣,不會與人相處,講話向來便難聽,不是有意針對你。”萬哲先起身,紳士地去攙扶倚靠在櫃子上的女人。
門被阖上,别墅裡那股源自她的壓迫感和無孔不入的寒風瞬間消失殆盡。
暖意緩緩顯現,湯旖唯這才微微站直了些許,松了口氣似的,不着痕迹地躲避過萬哲先的攙扶,柔聲道:“無妨,小女孩子,脾氣大些,倒也是正常。”
一貫溫柔的語氣惹得萬哲先心都要化了,他看着湯旖唯,事到如今也依舊覺得如大夢一場,他從想過她會願意嫁給她,他見過的美女如過眼雲煙,可是湯旖唯就像是汪洋裡氤氲的霧氣,美得不可方物,讓人見之難忘。哪怕是多看幾眼,都怕她會碎掉。
所以哪怕湯旖唯下意識排斥他的身體接觸,不允許他的觸碰,他也依舊願意将她捧在手心,珍視她愛護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願意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懷中。
萬哲先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開玩笑道:“小唯幼時也像闌珊這般嗎?”
這個問題讓湯旖唯有片刻失神,她微笑着搖了搖頭,她對于萬哲先向來話不多,說了幾句話便沒什麼說的了。而後二人寒暄幾句,時間過得很快,倏然,湯旖唯似是想起了什麼,神情變得誠摯:
“萬先生,不如……來聊聊我母親的事?”
……
×××
一場秋雨一場涼,樹枝上幾片黃葉搖搖欲墜,迎着秋風掙紮。
開學考試本應沉默嚴肅的,可事實不是如此。
教師辦公室正在爆發一場矛盾,幾個老師苦口婆心地圍着對兩名同學進行勸說,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男孩兒破口大罵,怒氣沖沖地指着斜依着門的闌珊。
出手的人毫不留情,他被磕碰掉了半顆牙齒,淤青布滿了他的臉頰,深紫色的眼眸被打得凹陷,一隻眼睛徹底睜不開了,另一隻眼睛執着地瞪着闌珊,就似是瀕臨溺死的魚。
鼻孔裡冒出兩行血,他接過老師遞過來的紙巾,手忙腳亂地擦拭,卻毫無章法地擦得滿臉是血,讓原本就難看的臉更加不堪入目,惡鬼一般瘆人。
始作俑者闌珊神情淡漠,她似是“啧”了一聲,輕抿着的唇顯現出她的不耐煩。可男孩兒罵得實在是難聽,她冷冷地擡眼望過去,吐出幾個字:“閉嘴。”
嗓音似是從喉嚨裡壓出來的:“不然把你那個好眼也打腫,說到做到。”
男孩兒顫了顫,緊接着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這大逆不道的話惹得老師頻頻回頭,終于看不下去了似的,向闌珊走來。
實在是難得,闌珊臉上沒什麼傷痕。
對于這個女孩,老師很是無奈,無比殷實的家境讓她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資本,所以對她,老師們通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今日的事實在不能不了了之,男孩兒的家長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他傷得這般重,家長一定不會輕易放過闌珊,能上這所私立高中的學生非富即貴,所以老師再三思索,溫聲對她道:
“孩子,得叫你家長來一趟。”
闌珊默了默,對于這個結果她不算意外,隻悶悶點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