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您看看啊,這位于一樓的小套間,光線不強,平時白天您要想小休一下,還不用拉窗簾呢。上次您不是說常日夜颠倒,這簡直是為您量身訂做的!”中介笑着數着這待出租房子的好處。
“照您這麼說,我直接挖口井就好了。”楚非昀笑笑。
“你可别小看,我們當時為了老人家住得舒服,加裝了多少無障礙設施,你看看這扶手,這防滑,你進來這房,看看這床,還是電動護理床呢!”房東阿姨也插話了。
但房門并不寬,連使用隻有48厘米寬生活輪椅的楚非昀,出入都得倒一次。更别說使用電動護理輪椅的老人。估計之前這位老人家甚少有機會出去活動。
秦風便先走進房間查看,但一進去,一股子濃濃的老人長住的味道,連這位當醫生的也有些受不了,趕緊大步出門,順便把剛剛對準了方向、準備進房門的楚非昀也頂了出去。
站在大廳,開門透了透氣,秦風才問:“我多句嘴,當時您家老人,是在哪去世?在這個家裡嗎?”
房東和中介對視一眼。中介便解釋道:“兩位,是這樣的,按規定,房子是發生過案件,就是非自然去世的事件,才需要對租戶公示。”
秦風又追問:“那就是說,老人家的确是在這兒自然去世的,還是在阿姨您說的那張護理床上,沒錯吧?”
房東阿姨一聽,立即激動:“這怎麼了?我一萬多買來的護理床,說扔就扔?愛用不用!還說你是個醫生,醫院病床每天死多少人?病人不敢睡?不租趕緊走,等下還有别人來看房。”
秦風輕輕拍拍楚非昀的肩膀,推上他準備離開:“阿姨,我們不租了。”
轉身出了大門,兩人還聽見她在廚房裡和中介說着:“什麼人,這個樣子,還挑三選四的!”
秦風一聽,就想轉身回去與那人理論。
楚非昀緊緊拉住他,又大聲朝裡叫道:“我是怎麼樣的人,輪不到您來評價!給您個建議:人在做,天在看。我看您對老人家也沒多好,别到時他晚上回來找您!”
也不管人家再說什麼,扯扯秦風的袖子,就自己把輪椅轉着飛快,先溜為敬。
秦風在他的車旁追上他,楚非昀已打開車門,剛爬進車内。秦風連忙幫他放好輪椅,又坐回副駕駛位置時,卻發現男孩臉色不太好。
他輕輕握着男孩的略為冰冷的手:“這世界上什麼人都有,别放在心上。”
男孩搖搖頭:“不,我當然不在意那人說啥。隻是有點同情那家裡的老人,看那樣子,他離去前并未得到很好照顧。”
又輕輕歎氣:“覺得自己還挺幸運。剛受傷時,也沒一下子學會自理。風哥你也知道,像我這種程度的損傷,根本控制不了排洩,所以……我媽總會在第一時間為我清理得幹幹淨淨,不會讓我覺得哪怕有一絲臭味或不舒服。剛開始我隻能一直躺在床上,但房間裡也一絲怪味兒都沒有,亮亮堂堂的。”
秦風一邊輕輕摸着男孩柔軟的黑發,又默默點了頭:一般年輕患者,大多都由父母親自照顧,比護工還細心。
楚非昀又說:“我家經濟條件不算很好,就普普通通三線小城市工薪收入。請不起護工,都是我媽親自照料,還有我外公外婆……外公以前當過兵,三十多歲才生下我媽,我受傷那時他都七十多,本來都該是頤養天年,卻要幫着我媽一起照顧我這個都快成年的人。”
可能有感而發,男孩的眼圈微微發着紅。
作為醫生,秦風從來隻會冷靜客觀地告知實情,為病人和家屬分析幾率,當然不止聽見一個家屬這樣說過“隻要能活下來,比什麼都強”。
但此時他隻覺得心疼到極點,想把男孩抱在懷裡好好安撫,告訴他不要再擔心,不要害怕;自己有能力照顧好他,一定不會讓他哪怕一點不舒服。
以後見到非昀媽媽的第一面,一定會對她表示最衷心的感激之情,感謝她長久以來把男孩照顧得這麼好;想讓男孩不要内疚,自己會與他一同孝敬他的家人。
可現在他還沒這個權力。
他輕聲問:“對了,你說當時是車禍的話,照理來說應該有高額賠款?”
男孩沉默了一陣子:“各人有各人的故事。那個貨車司機,上有老下有小。疲勞駕駛、為省錢不買保險,出事後怕賠款會連累家人,上吊自盡。”
有時,一分錢都能難倒英雄漢。
原來這就是楚非昀當時未能及時複健、而拖成了更重傷的原因。
秦風隻恨自己沒能回到那個時代。
照他受傷是16歲來算,當年自己都22了,就算是臨床八年制還沒畢業,自己就算完全不靠家裡人,就算怎麼想辦法,也要讓他獲得最好的治療。
當然現在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你搬來我家住吧。我有套房,就在華瑞那附近不遠,有三個房間,不是快過年了麼,你的媽媽和外公外婆過來過年,都能住下。”
這句話,瞬間打破了憂傷的氣氛。
男孩一雙眼睛,亮星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帶着不解。
秦風又急急說道:“走廊很寬,你不會覺得不方便。原來裝修時就用了防滑建材。”
洗手間的無障礙設施?簡單,他隻需要讓人打個電話,一兩天内就安裝好。
不說别的普通複健器材,本行業隻要開口沒有辦不到的。
他再次補充:“我讓人搞搞衛生,過兩三天你就可以搬過來了,家具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