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詩嬰剛想招呼說“醒了?”,還未等她張口,又聽見江亦姝聲音帶着幾分委屈疑惑,
“那個别号有什麼不好……”
江亦姝在夢裡給誰起了綽号麼?看來她還是半懵半醒的狀态……這幾個月來,羅詩嬰還是頭一回看見自己徒弟這樣的狀态,她可得問問江亦姝夢見了什麼。
“什麼别号?”羅詩嬰的手未曾移開,江亦姝即便身體反應出了嫌冰,可她的臉倒是隻聽大腦的,與前者的手心緊緊相依偎,時不時還蹭兩下,這是把自己當成暖玉了,在給羅詩嬰溫手麼……
掌心的溫度有了變化,如同雪花在春日融化,蠶蛹扒在藤蔓上,破繭成蝶。
不知為何,羅詩嬰心頭一震,若烈火澆酒般燃燒着與心髒相連的各個血管……
明明江亦姝的臉也不是很燙,而且她手心的寒氣還傳到了臉蛋上,即使十二分溫暖,也不至于讓她感覺熱血滾燙才是……
好奇妙。
江亦姝下一句話打破了她所有遐想——
“牛馬……少女。”
羅詩嬰:“???……”
方才……是自己幻聽了?什麼少女?……這是在說誰?是山間的小妖精修煉成少女了麼……不過倒還少有聽見“牛妖”、“馬精”的……
羅詩嬰用大拇指的指腹撚了撚江亦姝絲滑的臉,微微蹙眉,覺得好笑,嗓音輕緩道:“胡言亂語。”
江亦姝别别被子,将另一隻鳳眼也露出,與夢中人四目相對。剛睡醒時,聲音沙啞,她還在問夢中的情節——
“這名字……不好聽嗎?”
被詢問的人啼笑皆非……左右也不是什麼天大的問題,羅詩嬰點點頭,一字一句飽含無奈,“好聽好聽。”
本以為這樣回答自己徒弟方能罷休,不曾想得到“肯定”的人卻撇過了臉,又拉起一角被褥,雙耳蒙住……“詩嬰騙我。”她這話說得雲淡風輕,目光閃動,羅詩嬰不知江亦姝到底是在與自己說笑,還是鄭重而言。
江亦姝将臉移開,正眼朝上,盯着被微光相映的房梁,羅詩嬰的手也不好再覆在她臉上,她縮回了手,掌心餘溫未散……你以為绫羅宗師就這麼息事了?
那你是想少了。
羅詩嬰搓搓兩隻手,“唰——”地一下。元然間掀開錦被一邊,将雙手“奉上”,還面不改色地揶揄道:“姝兒,好暖……”
若是單單拿她這句話來說,換了與她不相識的人,定要以為堂堂绫羅宗師是什麼登徒浪子了……
一刻鐘後,江亦姝清醒了,是被羅詩嬰的手冰醒的……她坐起身,問道:“你怎麼這麼冰?”
“不知,從小就體寒,”羅詩嬰依依不舍将兩隻埋在被中骨節分明的手縮回,起身點燃内殿兩站燭台,有些火光照亮,再去大殿點燈,“快些穿衣起來,我在主殿等你。”
江亦姝不知她寅時才過半來祀霜殿找自己所為何事,不過應當不是在劍道上的事,畢竟她的武功羅詩嬰從未過于焦慮操心,更不可能說一大早便來監督她練劍了……她沒有多想,穿戴好衣裳,步入祀霜大殿。
……
待到江亦姝拾掇完畢,羅詩嬰已然坐在熟知的位置等她了。
先前屋裡太暗,江亦姝還沒發現,今日羅詩嬰隻披了件外袍便出來了……
是一件京元混青骊的墨色緞綢,有珍珠白邊在袖口處,還鑲了一層金邊,腰帶是水芙色銀絲寬绫,曼佻腰際,錦襜褕,繡襠襦。
紅顔白玉,華服蔥茏。
羅詩嬰随手抓了一件晚宴禮服的外袍……縱使内襯不搭,也未束冠,以她的仙姿玉貌,非物襯人,而是人襯衣,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瓌姿豔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态,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
……
她三千青絲垂髫,跪坐時,落在裙擺上,沾了紅塵……
江亦姝腳步頓住,怔怔望着羅詩嬰,後者亦擡眼在她身上上下掃視。
“嗯……又長高了。”
她如今知道為何對方雙手冰冷了……隻穿了件外袍,還是夏款,腰帶也沒系好,她坐在羅詩嬰對面,漫不經心道:
“胡亂穿衣的毛病跟誰學的?”她挑起一隻眉頭,揚起唇角,“可是淩霄?”
羅詩嬰:“……”
這話……不止一點點耳熟。正是在姑蘇時,江亦姝洗浴完吃冰糖青提的一幕。
今日羅詩嬰來不隻是為了同江亦姝寒暄幾句,更不是為了在後者的床.褥間暖手,這幾日懸疑事件重重,好在西北的“吃人駱駝”這棘手的事已真想明了。
槐花不像是在與江亦姝玩“以命換物”的遊戲,更像是在告知她關于似風山“山羊蹄”這一物的事情……
紅昭門找上了行雲宗,将謝淺的女弟子塞入青鳴山,哪怕是在“膳堂修行”……
“詩嬰,紅昭門的人為何不找青棠宗,而是來找我們?”江亦姝也同樣被這個疑難所困惑。
兩人引入正題——
“小姝認為青棠宗是怎樣的門派?”她不作回答,反問江亦姝。
江亦姝對這個門派有所了解,但不多,嚴謹務實而答:
“據說,青棠宗……門内大多弟子以雙.修為主道。”
她隻知道這一點。
羅詩嬰點點頭,清早起來,就是要喝兩杯熱水,才混身舒暢……她現在到祀霜殿大殿時,第一件事是在一旁的爐子上燒了一壺水,此時水已沸騰。
“雙.修之法,雖說修為長進得快,不過此法損心損道……紅昭門那小女孩,可能去那樣的宗門麼?”
等等……江亦姝怎麼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她冷漠道:
“她去哪跟我有什麼關系。”
那女子在她眼前給羅詩嬰抛、媚、眼!想想就氣!
“不,很快就有關系了。”羅詩嬰動作伶俐,純熟地倒了兩杯,“晾會兒再喝,燙。”
江亦姝不解她那句話的意思,那女子在未來會跟自己有甚關系?謬妄之言。
羅詩嬰自然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
“紅昭門對我派關于那女孩的安排沒有意見,這隻是緩兵之計,至少她進入行雲宗。估計不久,紅昭門會再與我們商議,讓她如行雲宗弟子一般,同學,曆練……”
“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