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夏天,”她撇頭瞧瞧芊雪殿外頭,豔陽高照,“那天的太陽比今日還烈,正午,連古井水都是溫的,算是給我沐浴了。”她話語中輕松無比,像是在給羅詩嬰将笑話……
“除了窒息感,其他都還好……”江亦姝瞥見羅詩嬰滿面憂慮,自己從未見過師尊如此神情,勉強擠出一句慰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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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把這賤女給我綁起來,丢到井裡,溺死她!”女人臉上皮膚有些皺紋,眼角處也是,皮膚不算白皙,可手上卻顯滑嫩,一看便知是養尊處優的緣故,“溺死她!”
此人嗓門兒大得不得了,不像大夫人,被綁着的小女孩認為,她更像是清晨每隔半個時辰便鳴叫的羹本!她沒有掙紮,她知道掙紮也沒有用處,并且下場會更慘。
那婦人盤着發,着一身黃錦袍,盡聚榮華富貴。嗓門大,但步子端莊大方,常人走一步,她要走兩步方可跟上,眉目間淩厲,讓人看了不敢惹……可渾身是糙繩捆住的小女孩卻不像尋常人那般,在婦人面前低聲下氣,身上的繩子勒得自己疼痛無比。
如此大的世府,要什麼繩子沒有?那被蠶絲包裹着卻不減韌性的繩子在府裡最為常見,價格昂貴,但這家世府從不稀缺,不知那婦人是從哪裡弄來這般粗糙的繩索,怕是早就給她準備好了罷!
“歹毒!!!”女孩離她兩米遠,呸了一嘴口水,恰好落在婦人的牡丹繡紋三寸金蓮上……
這下徹底惹怒了婦人,眼前這女孩即生下父親就在外,而她母親舍不得孩子裹腳,也沒人管,感受不到這樣的痛楚,這讓婦人極度嫉妒。當她母親去世後,也就是二夫人走後,大夫人想要強迫她裹腳,好幾次被她逃脫。書信給老爺,那男人竟還站在二房那頭,心疼自己小女兒,覺得自己從未給過她什麼,便就任性她這一回。
這件事足足給大夫人氣了足足半年有餘……
而今日,她口中的賤女愈發猖狂,還敢偷她的心頭愛!越來越不把大房放入眼裡!
“賤女!”大夫人上前一步,想要伸手給她一巴掌……還真就落到女孩臉上。那女孩正是如今坐在芊雪殿與師尊羅詩嬰一起喝茶憶往事的江亦姝……
……
羅詩嬰眼底再也沒了笑意,心疼地溫聲問她:“疼不疼?”她擡手,指尖輕觸江亦姝的左臉頰,卻聽見一句——
“她打的右邊。”
羅詩嬰:“……”她在對方注視下,默默換了另一隻手,重撫上姝兒的臉頰……
見師尊如此關心自己,江亦姝心中無比欣慰,繼續道:“不疼,一點兒都不疼,你都不知道,她手短,幾根手指頭打過來的,還差點把自己給撇折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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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手啊!”大夫人狠狠瞪着江亦姝,手上的折通感讓她不得不彎下腰,握緊手指頭。
一旁的下人見此情景,連忙上前攙扶大夫人,為她是恭……可女孩畢竟是世府二小姐,即使是個偏房,也是老爺親生的,更不敢呵斥……
“大夫人,您沒事吧?”小厮斜眼瞟過江亦姝,卻不敢說出半點不敬的話來……
至于那幾個拿糙繩捆綁二小姐的侍女,也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自小跟着她,當然事事順從主子。
——
“不疼,你還記得如此清楚?”羅詩嬰反問江亦姝。
江亦姝:“……記性好罷了。”
……
“浮萍,蓮心!還不快點動手!”她喚的恰好是她的陪嫁丫鬟,許是知道府邸裡的其他下人不敢妄自非為罷。然後也沒有一個下人敢阻止大夫人行事……
大夫人表象端莊,在她夫君面前更是優雅知性,可背地裡,心眼子卻與宦.官無差别。
井裡水被烈日曬得溫涼,蓋上井口的木塞後,更加悶熱,江亦姝嗆了一口水,将下巴擠出表面,那井裡的水并不多,恰逢江亦姝個子高挑,隻不過九歲,要比同齡人高出半個頭。世家小姐三尺半,那江亦姝便是四尺。
井口小,洞裡黑如漆,毫無光亮。昏黑遍栖烏,前峰斜照出。
之後的事再也不記得,隻知再醒來,一睜眼看見的便是自己堂兄。
……
羅詩嬰起身,不再坐到江亦姝對面,而是靠得最近的位置。兩人手臂相貼,又多了一分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