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漸稀時,玲珑感到有些悶得厲害,剛想扯下帕子,就被他按住手腕。隔着絹帕,他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
“再忍忍吧,你無法抗藥,在徹底走出去之前,暫時還不能拿下來。”
玲珑擡眸與他視線相對。她分明望見,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此刻竟帶着罕見的緊張。
池連盡又望了望四周,耐心同她解釋道,“布此陣的人會使些簡單的玄通之術,這術式會使人迷失方向。再通過霧氣中的異香迷惑神智,那人就無論如何都走不進苗家村了。”
這手段他倒是有了解過,聽聞傳自玉玑山星落谷。其谷主九傳藥王谷星瀾,為了讓江湖中人找不到星落谷的位置而創下的術法。
“二位請莫要再往前行了。”
霧中忽而傳來一道清泠女聲,如幽泉滴落深潭,餘音袅袅。
玲珑擡眼望去,隻見朦胧霧氣中,一抹青影翩然而現。女子衣袂随風輕揚,恍若谪仙臨世,連周遭渾濁的霧氣都似被她的氣息滌淨。
她一時怔住,卻聽身旁池連盡冷笑一聲,蓦然踏前一步:“裝神弄鬼,還不現身?”
話音方落,霧中女子身形微頓,随即款款走出。待她完全顯露真容,玲珑才看清——這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一襲素青長紗,烏發僅以一支木簪松松挽起,眉眼如畫,氣質卻如清冽山泉,令人隻看一眼便感到心曠神怡。
她目光在池連盡面上停留片刻,忽而一怔,随即垂首行禮:“原來是池總堂,恕雀聲眼拙,沒能認出總堂來。”
玲珑還說不出話來,眼前女子已然踏出蓮步走近,又朝玲珑行了個禮:“想必這位便是降雲樓主紀姑娘了。在下血刃堂天字十八谷雀聲,見過紀樓主。”
“免禮免禮!”玲珑笑吟吟扶住她手腕,觸手竟冰涼如玉。這谷雀聲雖言辭恭敬,可周身氣息卻如深潭靜水,叫人捉摸不透。
跟随谷雀聲穿過最後一道霧障,眼前景象令玲珑呼吸一滞——
想象中的疫病荒村并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盎然生機。青藤纏繞屋舍,檐下開滿不知名的野花,連空氣中都浮動着草木清香。遠處田壟間,幾名農人正彎腰耕作,俨然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這就是你離堂數月未有回執的緣由?”池連盡抱臂而立,眼底寒意未消,“連北堂的追蹤術都尋不到你,原是躲來此處設陣。”
谷雀聲低眉順目,語氣卻無半分惶恐:“總堂明鑒,苗家村此前确遭疫病肆虐。屬下設下霧陣,是為阻隔疫氣外洩,并非有意違抗堂規。”
“這裡村民都如何了?”玲珑插話問道。
對方在前引路,并未回頭,“紀姑娘應該都看見了,我也是費了不少心力,村民們如今日常勞作都已無礙。”
“那你可曾認識一個叫蔺芊芊的少女?”
谷雀聲聽罷轉頭望她,眸光微動,忽而莞爾,“當然認識,她已經在此購置了自己的屋舍,是苗家村唯一的外姓人。”
“唯一?”
池連盡眸色驟冷,周身氣壓陡然低沉。他緩步逼近谷雀聲,劍鞘與腰間配飾相撞,發出清脆的铮鳴。
“是啊,唯一。”谷雀聲不卑不亢,連睫毛都未顫動半分。
殺氣如實質般彌漫,可她卻依舊神色淡然,仿佛感受不到那迫人的威壓。池連盡忽而冷笑,一字一頓道:“那你可認得——謝連真?”
“謝連真?”谷雀聲微微偏頭,似在認真思索,最終搖頭,“好像未曾聽過此人。”
“怎麼會?!”玲珑不敢置信道,“連真信中明明寫過他與蔺芊芊同住苗家村!”
她聽完面露無奈,目光澄澈得近乎無辜:“樓主若不信,可親自去問蔺姑娘。”
池連盡盯着她許久,忽然擡手拂過她肩頭——一片粉色花瓣飄然落地。他指尖碾碎花瓣,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那便……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