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平常都是派藥王司的弟子過來給池連盡換藥的,但沒想這回是梁青尢親自來了。
他熟練的解開池連盡的衣衫,拆開紗布,還用手指觸摸和按壓傷口的邊緣。
其實背部那片外傷已經結痂了,重點還是傷在脊骨。因為肺腑的舊傷,令他現在每日連呼吸都還伴随着灼燒般的疼痛。
“怎麼樣?你現在能起身嗎?”
梁青尢換過藥後又重新給他包紮好。
“……偶爾還能起來坐一坐,但坐不了太久。”
老梁聽罷摸了摸胡子:“按你這恢複速度,豈不是連婚期都要延遲了?”
原本婚期定在下月初六,要不是看他有傷在身,玲珑是巴不得當天就拜堂。
結果聽他這麼一說,池連盡翻了個身一下坐了起來,“……這可不行。”
“你跟我裝什麼裝?”梁青尢輕蔑笑了一聲,“你怕好得太快紀無念又猜忌你?”
池連盡低着頭沒有說話,畢竟他那時裝得那樣慘。
“疼應該是疼了點,但你現在是能夠勉強行走的吧。可由于叱霜劍造成的舊傷又複發得厲害,你現下若要運功可能還需修養至少月餘。”
梁青尢下的結論還是十分準确的,池連盡的體質根骨已是武人之中相當優越的了。若不是因為那舊傷,以他的底子不到半月便能活蹦亂跳。
玲珑在旁多嘴一問:“那梁先生這次親自過來究竟是為了……”
她其實是在期待着的。自上回雲來鎮變故之期連下了七天雨後,這段時間倒是頗為晴朗。就怕在他養傷期間落雨,恐怕會對傷勢恢複有所不利。
所以這寒毒還是盡早清解為好。
“你可曾聽過紅蓮化噩之毒?”
“未曾。”玲珑搖頭,光這名字聽起來就似是不祥之物。
“它是一種極具攻擊性的火毒,我曾用此藥借他壓制寒毒。那時他正與袁破竹搶奪總堂之位,池連盡則用他的血緻使袁破竹同染此毒。但我發現,其血所帶的毒性雖同樣能令人深受火毒之苦,但其烈性卻又并不足以緻人性命。”
說着他摸了摸胡子繼續說道。
“起先我也嘗試過用火毒來中和寒毒。兩者雖有相克,能暫時壓制寒毒,但火毒毒性又太過猛烈,不能等它蠶食掉寒毒之根,人便已經先受其灼燒而死了。所以我認為這火毒必須經過一定的處理,不但要保留它的毒性,還得要稀釋他的烈性,才有可能發揮其效用。”
接着梁青尢歎了口氣,欲言又止:“不過不一定有人敢嘗試這個法子。”
“什麼法子?你說說看?”玲珑拽着他的袖口追問。
“若有人敢吃下這紅蓮化噩之毒,其血也必帶此毒,因此烈性也會受到相應的稀釋。然後再用溫香玉做引,使寒毒先與之相斥,以此便能保住火毒的毒性,用來蠶食寒毒之根本,或許可解。”
老梁的目光與玲珑對視,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您的意思是隻要找到人肯吃下這火毒,就能解我師兄的寒毒是嗎?”
玲珑一口氣聽明白之後,便不做猶豫,“行,那不用找了,我吃。”
“不行!”
她話音剛落,池連盡已經攙扶着桌角站了起來。隻見他緊蹙起眉頭,剛想邁出一步便疼得攥緊了領口的衣衫。
“……你以為,紅蓮化噩……是什麼東西?”
才說了兩句他又跟着咳了起來。
玲珑不想讓他起身,便過去扶他坐下,卻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
“你不能吃那個……”
“為什麼?”玲珑有些不解,既然有解毒之法,為何不讓她嘗試呢?
“說清楚很難嗎?”梁青尢坐在了椅子上,捧起一杯熱茶來喝,“你們這些小年輕一天到晚說話就磨磨唧唧的,能不能直接點?他就是不忍心讓你受那火毒之苦罷了。”
老梁話說得如此直白,倒讓池連盡感到幾分窘迫了。
他煩悶地撇過頭去:“橫豎不過幾年這毒便散了,我也不想連累他人為我受苦。”
梁青尢泯了口茶,冷笑道:“也許要花十數年呢?況且以你現在身體的抗藥性,不出一年半載就無藥可用了,到時十年都得硬抗。你覺得你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他言語冷淡,和老梁犟了起來,似是硬氣得很。
卻不見玲珑神色漸漸冷肅,轉身對着老梁道:“不用管他,把火毒給我吧,若隻是受些苦處而已,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你……”池連盡見她不理會自己,伸手還想拉住她。
“唉,真是啰嗦,你老實呆着吧!”
玲珑不耐煩被他幹預,運起指尖一掐,一根銀針赫然插在了他脖頸上。
“喲!”梁青尢兩眼一亮,“你竟還會使一手落雨無聲釘?”
她的針上塗了軟骨散,本以為池連盡會身體一軟倒下來,玲珑已經攤開兩手準備接住他了。
結果他卻隻是呼吸一滞,跟着便伸手去拔那銀針。
“哎哎哎?”玲珑趕忙抓住了他的手,發現那手力道極弱,根本無法掙脫開她的鉗制。
池連盡擡起眼難受又無力地看着她,氣息漸漸粗重起來,張着嘴想說什麼又說不出話,看起來甚是軟弱可欺。
“梁先生,軟骨散好像已經開始對他不太有效了……”
玲珑保持着制住池連盡的姿勢,回頭對梁青尢道。
而老梁還不緊不慢:“無妨,反正現在也不算完全無效,找根繩子綁起來先吧。”
玲珑按照梁青尢的話,将池連盡綁在了椅子上,接着他便拿出一瓶玲珑十分眼熟的藥來,掐着池連盡的下颌強迫他張嘴,将那瓶裡的液體倒進了他口中。
“這是……溫香玉?”
玲珑壓抑着心裡的悸動,不由想起那日未完的情事,臉都開始發燙。
“不錯。”梁青尢應了一聲,又把準備好的一桶涼水從他左肩肩頭開始慢慢澆下。
澆了幾瓢以後,伸手解開他的領口,露出他胸口一整塊皮膚。
那白皙的膚色因為溫香玉的效用漸漸發紅,緩慢又透露出青黑色的血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往四處蔓延,像藤蔓一樣張牙舞爪着爬上他的肩頸。
這是玲珑第一次親眼見着寒毒發作的樣子,但眼見他并未面露苦色,隻是艱難地垂着頭看她,一副還有話說的樣子,看來這溫香玉着實對寒毒有用。
“行了,該你了。”
老梁說罷便從藥箱翻出一個紅色的小木盒遞給她。
玲珑接過放手裡打開,一顆深紅的小藥丸安靜躺在裡面,看着平平無奇,但她還是略微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