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衾看完戲便将藥乘在碗裡端過來,“好了好了,趕緊趁熱喝了吧。”
卻見池連盡一動不動。
“不喝行不行?”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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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雪回到伐劍山莊已經好幾日了,不多得休息便馬上開動了山莊的重建工作。
不論是人力還是物力,紀無念都給他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隻是這裡畢竟離蜀中遙遠,來回一趟最快都要六七日,尤其帶着行人物資,光是趕路就花了十幾日,這可把他給急的,幾乎是數着日子托人送信。
他不在的日子裡,恐怕玲珑會和池連盡兩人相處更生情意。
但重建山莊之事又迫在眉睫,他不得不起早貪黑,隻希望能盡早完成作業,然後讓山莊各項事務重新步入軌道。
薛沉雪在蜀中的這段時日裡,莊中一切事務都是由顧斂之在替他一手把持。之前銀月樓能夠給他的幫助實在有限,如今有降雲樓施以援手,他總算能夠松一口氣。
顧斂之聽說他準備要入贅降雲樓之事,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你瘋了嗎?這可是薛伯父一生的心血!你就這般輕易拱手送給降雲樓了?”
薛沉雪一邊翻看着送來檢閱的建工圖紙,一邊面不改色回答他:“我選擇依附降雲樓也是無奈之舉,禍亂之後山莊實力受損,各地勢力又對我們虎視眈眈,光靠我們自己是很難在夾縫中求存的。你們銀月樓雖然财力雄厚,可到底常人居多,武力上并不能給予有力的支撐。最重要的是……降雲樓絕對不能成為山莊的敵人。”
他看似曉之以理,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此番之舉是以他私心為大。
有銀月樓為盟,他們與朝廷以及各路貴族世家的利益鍊就會依然存在,最不缺的就是資金,有資源有名聲又何愁培養不出優質的武人效力?
隻是眼下危機四伏也是真,他于幽州一行已經明顯感覺到玄怵門在找機會向山莊發難,若是沒有降雲樓從旁牽制,以林繼問那不要臉的程度,他可能就回不來了。
況且如今血刃堂已經易主,降雲樓掌控蜀、汴兩地,隻會更加勢大,決不能因為逢玉作亂而與其生了嫌隙。
“行吧,你說得都對。”
顧斂之叼着根木簽翹起二郎腿來,仿佛看淡了的樣子。
“但我至今還是理解不了你為何要放薛逢玉走,他明明差點害得你們山莊就此覆滅。不僅如此還親手毒害了薛伯父,你難道一點都不恨他的嗎?”
他是忘不了那日在莊中做客時,薛常當衆身體化為膿血的情景。
原來在江湖上銷聲匿迹的,天下三兵之一的妖刀邪眼竟然在薛逢玉的手裡。
“恨?我隻恨他在我婚期之時作亂。”
薛沉雪心中苦悶,若非如此,又怎會被池連盡鑽了空子。
“那……弑父之仇呢?”顧斂之二郎腿都耷拉了下來,一臉認真問他。
“仇?我的父親……不也是他的父親嗎?”
他停下了手中的筆,指尖用力捏了捏,蹙眉道,“一切都不過是我父親自己種下的因果,他若不在外豢養那姓秦的外室……又怎會引來這般禍端。”
明明自己的正妻才剛過世,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接那外室回來。結果再去尋時才發現那秦氏已死,而那名外子也下落不明——這算是報應嗎?
薛沉雪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就算是因果報應但怎該牽連至薛逢玉的頭上?
後來經過自己調查才得知薛逢玉失蹤那五年裡受盡了苦難,縱使薛常他血洗樓庭又能如何,隻是自以為是的認為能抹去那些曾經存在過的痕迹罷了。
人心的創傷是永遠也無法撫平的。
顧斂之驚異于他這般想法,雖然不能與之共情,但也無話可說。
“逢玉無論如何也是我薛家血脈,是如今我在世上唯一有血緣關系的人了,我不希望他還活在過去的陰霾裡……”
薛沉雪眼簾低垂着,這副秀色姿容在燭火的輝光裡尤其耀目,連顧斂之都不禁存了一絲晃神。
“對了,那個降雲樓的池連盡,你怎麼看?”
突然說起此人,薛沉雪還垂筆愣了一下。
“……為何提他?”
“你可知我在淩州護送他們的時候,他差點想殺了我。”
顧斂之輕描淡寫地說着,腦中憶起那時兩人對峙的情形,心裡漸漸又泛起絲絲不安。
明明一個身受重傷的人,竟還能散發出如此濃烈的肅殺之氣,不愧是當初在伐劍山莊以一人之力抗殺血刃堂十七名高手而一戰成名的月夜殺神。
薛沉雪久未動筆:“……他為何要那樣做?”
聯想到池連盡對紀玲珑的态度,他不由深思起來,若是那時顧斂之死了,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
“你可曾向他們說明來由?”
薛沉雪還在猜測着可能是把他當做血刃堂了的卧底奸細,顧斂之卻完全否決了他的顧慮。
“他其實已經多少猜到了,否則也不會開口探聽我的來意。好在紀姑娘來的早,不然我可就見不到你了。”
雖然他對自己的武力有足夠的自信,但如果對手是那個人的話……
他忽然又沒什麼自信了。
薛沉雪聽罷對着圖畫沉默了良久。
“他似乎并不希望咱們與降雲樓交好,最好是勢不兩立呢。”顧斂之似是自顧自說着玩笑話,言語間卻無不在指責池連盡用心不純。
薛沉雪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十之八九,心裡危機更甚。
這個池連盡為了紀玲珑,險些要不擇手段破壞降雲樓和山莊的關系。
如此看來薛逢玉特地選在他婚期作亂,池連盡确實是最大得利者,最後他竟又坐上血刃堂總堂主的位置,這三者之間究竟有着什麼聯系?
種種迹象來看,他很難不去懷疑這個人。
這一切會是他所計劃的嗎?可他殺了血刃堂這麼多人也是事實,做戲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
當時若是沒有他削去了薛逢玉大半的實力,自己恐怕也沒那麼快平定内亂,也許隻是巧合罷了……
顧斂之見他忙于作業,也不再多話,聳了聳肩睡覺去了。
而薛沉雪已經準備徹夜趕工了,雖然紀無念看重的是他,但以池連盡的心計,扭轉局面恐怕是遲早的事。
若他再不盡早回去降雲樓,玲珑的心裡恐怕就要沒他的位置了。
想到這裡,他兩眼一閉,把圖紙推到了一邊,露出底下的信箋又開始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