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說的床……”
“買呃、了。”他急忙說,“你、試試,啵啊、不舒唔唔……”他的嘴唇又開始不聽話,緊閉着張不開,憋了一陣才繼續道,“呃、不舒呼唔……服啊,嗝嗝、可以呼……換啊……”
“嗯。”雲笙假裝閉目養神,隻為不想看到他脖子扭動、嘴角抽搐的模樣。
“唔唔、我自己的、那套嗷嗷……弗啊、房子,還、還要咕咕唔啊、過一陣了……原、原來的裝、裝修啵、不是、無障礙,要改。家啊嗬啊、具有些也……沒配唧唧、齊……”嘉嶼像是在認真彙報施工進度的乙方。
雲笙皺眉不發一言——她隻覺得耳邊這個磕磕巴巴的聲音很吵很難聽。
更煩心的是,即使閉着眼睛,腦海裡都似乎會不斷出現嘉嶼說話時的各種狼狽畫面,嘟起嘴的、癟着唇的、嘴角歪斜的、舌頭打轉的、咳嗽的、喘氣的、歪着脖子流口水的,甚至偶爾還有伴随着四肢軀幹的擰轉、痙攣……她的眼眶發熱,有淚水在湧——天哪!這一刻她有一種荒誕的實感:她真的嫁給了嘉嶼、嫁給了這樣一個丈夫!
是賭氣嗎?和誰呢?值得嗎?
是了,也不全是為了賭氣,更是為了養育自己多年的家人。她出嫁後,雲磊可以死心、安心求學、以後會有屬于他的好人生!繼母也可以放心,至于繼父、對她從小疼愛的這個爸爸,他也不必在夾在中間兩頭難做。這就是她嫁給嘉嶼最大的好處。
關于這個決定,她沒有後悔,隻是心慌!想到将來要與嘉嶼朝夕相處,她突然迷茫。
池家大宅的門上貼了紅紅的喜字。
池家今天人很齊,令雲笙意外的是,池家把她的父母也接來了。
“爸、媽,不是說好了,回門日再去看你們嗎?”雲笙強壓住愁緒,擠出笑意來迎上前。
“還是親家想得周到,知道我和你爸爸舍不得你,就把我們接過來一起吃飯了。哎,你早上就這麼出門了,也沒個儀式,總覺得沒有女兒出嫁的實感。”齊銘葉拉着她的手,眼圈微紅,小聲道,“笙笙,你太懂事,我知道終究是我對不起你了……”
“媽,别這麼說……”雲笙道,伸出左手到齊銘葉面前,“你看,多漂亮的戒指!嘉嶼送的!隻是少了那些繁文缛節的儀式,我一點也不遺憾,嘉嶼很愛我,我們真的挺好的。”
雲向天看了眼齊銘葉道:“就是呢,大好的日子,别說些掃興的話!”
池太太過來勸道:“人齊了,我們就入席吧!老太太前陣子一直病着,今天聽到孫子結婚,精神也好了,我先生也都推了公事,就為了迎接兒媳進門。親家公、親家母請放心,我們全家都會疼雲笙的。”
飯桌上,幾個長輩聊得看似熱絡,三個小輩幾乎不開口。但雲笙想,這樣也好過嘉峻失控不顧場合發神經強。
池老太太忽然道:“雲笙,有件事還希望你理解,你嫁過來了,自然是這家的少奶奶,嘉嶼雖然年長,但你的稱謂,應該是随丈夫而定。在這個家裡,嘉峻是大少爺,你就随嘉嶼的稱呼,讓用人們稱呼你嶼少奶吧。”
雲笙心裡覺得好笑,什麼年代了,還講究這些。就算池家祖籍廣府、早年又遷居港島,回内地投資定居也這些年了,還守着這些新不新、舊不舊的規矩,在她看來滑稽又多餘。
她放下筷子,笑道:“我們這兒又不興冠夫姓什麼的,至于稱呼,我覺得就像以前一樣,叫我雲小姐吧,叫名字也行。”
“笙笙,你婆家的規矩……”見池家長輩們拉下臉來,齊銘葉試着勸道。
雲笙沒有妥協的意思,隻是默默看向嘉嶼。
嘉嶼道;“就、依着呃呃……雲笙吧。再、再說,我們嗬啊……很快、唧唧就哦……搬出去,怎、怎麼稱呼、她、她自己、做主唔唔……就好。”
既然嘉嶼這個當丈夫的都沒意見了,衆人也就沒有再提出異議。
隻有嘉峻突然問了一句:“你們要搬出去住?”
“呃……嗯……”嘉嶼點頭。
池太太看了嘉峻一眼,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池老太太道:“嘉峻,你哥哥成家了,搬出去住也應該。不過你不一樣,将來結婚了,我要是那時還在,你可不許一結婚就搬出去哦!哎,我這老人家還能看你幾年啊,要是能抱到孫子,我也就……”
“咳咳……”嘉嶼、嘉峻的父親幹咳了兩聲,“媽,嘉峻怎麼舍得不管奶奶呢!再說,你老人家長命百歲的,一定心想事成!”
一桌人又各自說了些活躍氣氛的話,雲笙聽了隻想翻白眼。
一頓飯結束,嘉峻借口說晚上還有應酬就先撤了。池太太提議帶雲笙父母去參觀一下新房。
雲笙隐約有個猜測:池太太是故意要讓自己父母知道她和嘉嶼準備分床而眠,望他們給予壓力。但她不在乎池太太怎麼想,橫豎她早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能忍受身邊躺着這麼個男人。嘉嶼既然選了她,就得按她的夫妻相處規則來,對于拿捏這個殘廢,她有十足把握。
果不其然,自己父母也對于他們的卧室布局提出了異議。
池太太跟着笑道:“可不是,其實兩張床要是老夫老妻也沒什麼,但他們新婚燕爾的……”
雲笙裝出三分為難的樣子,給嘉嶼遞了個眼色。
嘉嶼道:“爸、媽,嘟啊、對不起!唔、我睡唧……覺啵、不老實,我、隻要醒着、呃呃……肌肉哦哦、控啊、控噗、噗……嗬啊啊……”他忽然張大嘴,喘了好幾聲,又閉緊嘴唇唔唔咿咿起來。
雲笙接過他的話道:“嘉嶼是心疼我,怕他躺着亂動影響我睡眠,所以特意又買了一張床。”
“唔唔、嗯……”嘉嶼的頭點的不停。
雲向天歎息着,摸了摸嘉嶼的頭頂道:“不着急,慢點說,你的心思我明白。”
“呃呃啊……”嘉嶼調整了半天氣息和肌肉狀态,才重新開口道,“唔、唔啊、我實在、不是、合格呃呃……丈夫……但、也想啊、叻啊……讓雲、雲笙噗、噗啊、不要太、辛嘤嘤……唔苦!”
齊銘葉道:“嘉嶼,你這病……每時每刻都這樣容易抽動嗎?那你晚上睡覺能睡好?”
“噗啊、不會!睡、睡着了、肌肉嗬诶……會放松……就呃呃、不啊、不痙噜啊……攣了……”他解釋道,似乎還怕嶽父母過于擔心,補充說道,“我也、也不疼呃呃……習慣、就能、睡着!”
雲笙道:“爸、媽,每對夫妻都有各自的相處模式,就像你們和我公公婆婆就肯定不一樣啊!也不是誰向誰學就能學得來的,你們說是不是啊?”語畢,她是故意帶着挑釁看了一眼池太太。
一個忍受着丈夫把自己在外的私生子領回家的女人,就不要在這裡教新人怎麼夫妻相處了吧——她心裡眼裡,皆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