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涯是在朦朦胧胧中被周池叫醒的。
“醒醒,宋子涯,”周池近乎哄騙地叫她,“該起床啦。”
“唔,别吵……”她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耳朵。
“今天不是說要回你老家嗎?”周池湊近她的耳邊,“還是說……”
“你不想跟我結婚了?”
宋子涯渾身一激靈,原地一個鯉魚打挺,“這就起,你别吓我!”
周池滿意地看着她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向浴室洗漱,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打理好。
周池特地開了他那台邁巴赫,載着穿着松松垮垮運動服的宋子涯回家,車子停在宋子涯新家門口的時候,毫無疑問地引起了樓上鄰居的豔羨。
對此,宋母很是受用。
宋子涯已經很久沒見宋母了,差點要認不出她來,印象中那個40歲還雷厲風行的女人剪短了一直以來留長的頭發,不僅如此,她還穿了件大紅的旗袍,寓意紅紅火火,旗開得勝——還是宋子涯高考那年她穿的。
兩人一進屋,家中長輩先是好一頓寒暄,家裡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全來了,看架勢,勢必要把周大律師剝皮抽筋一般。
“你跟我過來……”宋母則找準時機,把宋子涯拐回了主卧。
新近裝修的房間高挑而明亮,午間的暖風吹拂着落地窗外高大的梧桐樹,沙沙的樹葉吹拂着陽光的碎影,米白色的牆壁讓人心情平靜而愉悅。
這樣的裝修顯然出自宋母的手筆,宋子涯還記得,她當時還問了自己對裝修有沒有什麼意見。
“你怎麼找了個這麼有錢的?還開邁巴赫?”宋母把門關上後,偷偷問她,“他要是看不上我們家怎麼辦?”
宋子涯想了想:“那就涼拌。”
“去去去你的。”宋母拍了她後背一巴掌,她條件反射似地吓了一跳:“媽……”
“你啊,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宋母歎了口氣,“有錢人的世界,我們小老百姓招惹不起……”
可是媽媽,我已經也算是半個有錢人了。
宋子涯默默看着她,這才驚覺她頭發上已經有了斑白的痕迹,眼角也是,那雙不笑的嚴厲的眼睛,已經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長滿了皺紋。
十年,她居然已經十年沒有回過家了。宋母也從當年風韻猶存的模樣,徹底變成了一個精神抖擻的中年女人。
歲月并不無情,它隻是公正。
“如果稍微門當戶對一點,以後你受委屈了,我們還能稍微幫襯一下……那種世族大家的,萬一追殺你怎麼辦?”宋母眼中滿滿的擔憂和關心。
“媽,現在是法治社會了,少看點言情小說。”
話雖這麼說,宋子涯的心裡卻暖暖的。
她有種奇妙的感覺,她現已不需要從宋母和宋父那裡獲得認同感了。似乎随着歲月的變遷,年齡漸長,她已經完成了同父母的和解。
她不再向他們尋求愛,也不再尋求認可,最後發現——她、他們不過都隻是芸芸衆生的一部分罷了。
是她幼年時對他們莫名的崇拜,和極度的依賴,才會覺得他們是自己的神明,無所不能。
可其實,爸爸媽媽隻是最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他們做不到兼顧生計的同時,還要兼顧如何去愛。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以前的恨和愛,似乎根本不算什麼。
正如她多年前珍藏于心的狂野浪漫之夢,實現的時候,輕飄飄地如同泡沫觸地,她才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她自己太看重一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了。
宋母還在喋喋不休,家長裡短,明明都是很不中聽的話,她卻能微笑着應對:“媽,我知道了。”
宋母忽然就不說了,靜靜地看着她,突然說了一句:“我的子涯真是長大了。”
她一愣:“為什麼這麼說?”
“就是這麼覺得罷了。”宋母岔開話題,“沒有為什麼。”
但宋子涯看到,宋母偷偷轉過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淚。
是啊,其實她是關心自己的。
“從這麼小的一點點姑娘,養到如今這麼大,居然就要嫁人了,以後還要給我生孫子孫女……”
宋母說着說着,似乎繃不住了,嗷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宋子涯連忙安慰她:“别哭了,我還沒嫁人呢。”
周池推開門,正巧看見這一幕,接着默默退了出去,在門外說道:“叔叔叫你們出來吃飯。”
“欸,姐夫你也在啊!”一個半大孩子跑過來,也沒注意室内的氣氛,直接就沖進宋母的懷裡,“媽媽媽媽,我要和姐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