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钺推開東廂房的同時,腐朽木門“吱呀”晃出半阙殘影。
宋頌踮腳從他臂彎下鑽進去,險些被晃悠的門闆拍中後腦勺。
她終于明白賬房先生為什麼極力勸阻他們入住這間房。
破敗梳妝台正對房梁缺口,一束金燦燦的日光斜劈在焦黑鏡框上。
黢黑地闆上的碎鏡渣子被映得星星點點,恍若撒了把揉碎的月亮。
其餘的地方,除了落了點灰塵,沒什麼大礙。
宋頌簡單收拾了一下床榻便坐到圓桌前,“哥,把包袱給我吧,我餓了。”
霁钺拎着的包袱裡裝的都是些糕點零嘴,說是陳序給宋頌準備的。
宋頌當然知道沒有霁钺的允許,陳管事是不敢擅作主張的。
圓桌上“嘩啦”抖開一片甜香。
桃花酥裹着糖霜像初雪壓枝,琥珀核桃裂出蜜色紋路,最底下竟還壓着包油紙封的鹵鴨掌。
霁钺倚在門框上,绀紫色衣擺沾了星點木屑。
他垂眼望着少女圍在桌邊蹦跶着搓手。
“哥嘗嘗?”宋頌捏着雲片糕湊近,甜香混着她頸間藥香撩過鼻尖。
霁钺偏頭避開時,恰見暖光在她脖頸咬痕上抹了層金箔。
喉結無聲滾動,他忽然俯身握住少女柔白的腕子。
宋頌隻覺涼意順着脊骨攀上來,霁钺腕間銀鈴叮當掃過她耳垂:“怕我?”
“怕哥餓着。”她指尖輕顫,雲片糕碎屑簌簌落在霁钺襟前。
這小瘋子莫不是又要吸她血吧!
霁钺竟低笑出聲,繞到她身後,舌尖卷過咬痕時,喉間震鳴貼着脊骨鑽進心尖:“宋頌……”
落下來的不是預想中的刺痛,倒像三月溪水漫過灼傷,激得她尾椎發麻。
霁钺擡頭時唇色豔得驚人,手指抹過她泛紅的耳尖:“别怕,我不吃宋頌。”
宋頌摸了摸脖子,肌膚冰涼滑膩,那些咬痕全都消失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宋頌以為,我又要咬?”
“是呀,哥每次這麼看我不就是想咬我。”宋頌迎上他的目光,語氣柔軟。
霁钺皺了一下眉,随即便要轉身離開。
“哥,是要去見夏夏嗎?”宋頌突然出聲,眼見那道身影在門檻處凝住。
“嗯,天要黑了。你别出去。”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淡漠平靜。
看來他确實對女主還心存想法。
宋頌仰頭望着房梁缺口漏下的暮色,忽地綻開梨渦:“哥,不若換個模樣?”
這個時候夏濯和溫暨雪也該到了。
霁钺微微歪着頭,不解的看她。
宋頌心想這小瘋子真是不看場合,他前些天剛屠了魑穹蒼頂的那些修士,現在要去見人家同門,還敢頂着這張臉,不怕被揍。
……雖然理論上他确實不怕,但宋頌不希望暴露。
她隻好張口就來:“我聽那些說書先生講過,鬼王貌美,不論做男做女都精彩……”
話音未落,黑霧裹着銀鈴脆響漫過門檻,紫紗輕绡拂過她鼻尖。
宋頌張着嘴看那八尺高的美人斜倚門框,雲鬓間九鸾銜珠步搖輕晃,绛唇勾起時露出尖尖犬齒:“宋頌可還喜歡我這副模樣?”
這家夥變成姑娘也這麼勾人,就是肩膀太厚,體格子太高大,有些……雄壯?
宋頌使勁點頭:“喜歡,太喜歡了!”
霁钺走後,宋頌就趴在桌子上吃糕點。
她一邊吃,一邊回憶劇情。
奈何腦子跟生鏽了一樣,就是想不起來細節。
“咚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
宋頌看天還沒黑,便起身去開門了。
一隻通體黝黑的狸奴叼着一隻圓鏡子蹦了進來。
它毛發油亮柔順,琥珀色的瞳孔外還有一圈黑色的光暈,看上去可愛極了。
宋頌手裡拿着一塊糕點,她蹲下來:“哇塞,好可愛的小貓啊!”
黑狸奴踩着凳子跳到了圓桌上,将鏡子放下:“喵~這鏡子是辟邪的哦,用來防止夜晚的邪祟作亂。”
“啊,謝謝咪咪,給你吃糕點。”宋頌将一塊糕點推到它腳邊。
淡黃色的光束逐漸削薄,屋子裡暗了下來。
黑狸奴忽然炸毛,他呲着獠牙,哈着氣:“老子他媽的叫喪彪!村口守門的是我大舅,他才叫咪咪!”
吼完,他便叼着糕點一躍而起順着窗戶跑開了。
宋頌愣在原地,咽了咽口水。
這個萬寂城是有點說法,可愛的貓叫喪彪,兇悍的貓叫咪咪。
她回想起守門老山貓說的話:“白天說的話,晚上會長倒刺。”
那不就是,白天說的話在夜晚是相反的嗎!
完了,那這鏡子!
不是鎮邪的,是他爹的招邪祟的!!
宋頌清醒過來後果斷抱起鏡子往地上砸。
誰知在她碰到鏡子的一刹那,房間裡的燭火倏然亮起,鏡子騰空而起,飛到了她頭頂。
宋頌眼睜睜看着鏡面漾開血漣漪,蒼白小手扒着鏡框探出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