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清音的第一反應是,完了。
但曾抱着小皇帝面對過各式文武大臣,一開始也會害怕,會慌會不知所措,身為太後的職責不住提醒她,得穩住,得沉住氣。
所以,她早就練就了一身本領,不論眼前發生什麼,她都能做到面上波瀾不驚。
顧清音走到不遠處的謝正廷身邊,親昵地喚了聲謝大哥,在謝正廷看過來前挽住謝正廷的胳膊,用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開口:“不要問,此刻起我是阿時,下回再解釋。”
謝正廷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何事,但他知道顧清音絕非胡來輕浮之人,僵着沒動。
顧清音走到謝正廷的面前,微垂着眸,擡手替謝正廷理了理衣領:“衣襟亂了。”
謝正廷滿腦子疑問,但顧清音都說了下回解釋,也就知道此時他不宜有多餘的動作,低頭看着顧清音。
整理好,顧清音退後一步,用正常說話的音量:“好了。”
掀眸再看一眼謝正廷,顧清音:“謝大哥再見。”
謝正廷終于敢說話,說了聲再見,帶着滿腹疑惑配合顧清音:“回去吧,我晚些來找你。”
顧清音嗯了聲,隻有她自己知道眼下的鎮定都是裝出來的,交疊在身前的手一直在顫抖:“我看着你走。”
那親昵的模樣,仿佛是一個真的在和心愛之人告别的少女。
謝正廷怕壞了顧清音的事,不敢回頭,邁着盡量自然的步伐離開。
目送謝正廷消失在東邊的巷口,顧清音轉身往回去。
餘光看到蕭惟凜還在盯着自己,大大方方沖他點點頭,像個第一次見到鄰居的普通姑娘一樣,邁入門檻。
錦瑟端着一盤剛洗好的桑棗從廚房裡走出來,叫了聲姑娘,卻看到顧清音隻是悶着頭一直往裡走,壓根沒聽見。
顧清音一口氣走進閨房,邁入門檻,關上門,再插上門栓。
做完這些,顧清音緊靠着門闆,雙腿發軟,身體不受控制往下滑,整個人止不住輕顫。
那個人是蕭惟凜。
雖說他已駕崩多年,但他就是化成灰她也認得。
顧清音跌坐在地上,等抖得不那麼厲害了,伸出雙臂抱住自己。
蕭惟凜也重生了。
得出這個結論并不難。
他若沒有重生,就不該出現在這裡;他若沒有重生,就會在京城,在為制衡三皇子與六皇子費神。
許多事情她起初看不懂,後來被迫接手蕭惟凜留下的爛攤子,接觸得多了,她就能猜出蕭惟凜因何而來。
最先排除的是,蕭惟凜不會因她而來。
在蕭惟凜心裡,政事大過天,他不可能因為一個女子抛下政事,不聲不響來到江南。
能令他放下京城不管的,隻能是他因昭興元年的災情而來。
并且,蕭惟凜肯定不會一重生就來這裡,他同她前腳後到江城,看他悠閑的模樣,他在來之前肯定已将京城那邊安頓好。
如今是顯慶十九年初夏,蕭惟凜于顯慶二十年上半年登基,于第二年改元昭興。
昭興元年不太平,春季西南遭遇洪水,夏季中部産糧大省遭旱,加上秋季一場蝗災,全國糧食緊張,糧價飛漲,富庶的江南變煉獄。
在有心懷不軌的人推波助瀾,民間謠言四起,差點引發全國動蕩。
蕭惟凜就是因為那一場慘絕人寰的饑荒宵衣旰食,不眠不休,最後過度勞累,于昭興二年駕崩于禦書房。
顧清音漸漸冷靜下來。
國事當前,他一定想不起她,更不會在意她是否已離開京城。
怕什麼呢。
想通這一點,顧清音漸漸不慌了。
“姑娘。”錦瑟在門外輕輕叩門,想起顧清音剛才蒼白得不正常的臉,臉滿目擔憂,“您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沒事。”
顧清音輕聲開口,扶着門闆站起來,拔開門栓。
這一刻,顧清音有些感激自己下意識的應變能力。
她慢慢走到挪到窗下的窄榻上坐下。
錦瑟端着荷葉盤走進來,将一盤水潤飽滿的桑棗呈至顧清音面前:“我爹從莊子裡帶回來的,他們起早摘的,新鮮得很。”
顧家這邊的宅子和莊子一直由謝家幫着照料,但具體的事情都是由錦瑟的爹娘在做,比如每月月初和月中,錦瑟的爹就會莊子裡看看,今日晨間剛回來。”
如今江南遍地植桑,桑果到處都是,這東西就吃一個新鮮。
顧清音隻知道,她不嘗,其他人也不好先吃。
于是拈起一個放入口中,細嚼慢咽,誇了聲甜:“你讓周嬸給大夥也分一分。”
錦瑟見顧清音的神色已經恢複正常,诶了聲,放下青色荷葉盤後出去。
坐下再緩了緩,顧清音覺得有必要給妹妹去一封信,打聽京城如今的情況。
前世她參加了瓊華宴,被皇後娘娘選為太子妃,這一次是顧清晚去的,不知結果如何。
思及此,顧清音後知後覺,她還沒有看妹妹給她寫的信。
于是從袖袋裡取出信封,拆掉火漆,展開信紙。
信中,妹妹果然提到了瓊華宴,顧清晚被選為了四皇子的側妃,阖府上下都喜氣洋洋,祖母也放松了對她們幾個的管制,漸漸能看到祖母的笑臉。
四皇子……顧清音不由得皺眉,四皇子并非良配,前世就是這個人,風風光光将妹妹娶回去當續弦,結果将妹妹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