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深沉而寂靜,偶爾有車輛疾馳而過的呼嘯聲,轉瞬即逝。屋内,路沉慕靜靜地躺在床上,毫無睡意,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闆,思緒如同脫缰的野馬,肆意狂奔,怎麼也收不回來。腦海中,反反複複都是墨染的身影,一會兒是她熱情似火地朝着她綻放的笑容、一會兒是她因為自己的刻意疏離而受傷的眼神,還有受傷時,虛弱無助的模樣,撒嬌時,軟糯的語調、嬌俏的神态。尤其是今晚,緊緊貼着耳畔的那聲聲呢喃,在她心間不停回蕩,卷起狂風暴雨。
路沉慕覺得自己簡直中毒不輕,中的還是叫 “墨染” 的劇毒。這毒深入骨髓,她無能去解,也不敢去解,就怕一個不小心,用錯了藥,加速毒發身亡。
她心煩意亂地翻了個身,試圖将這些擾人的思緒甩開,可越想忘,卻越是清晰。她煩不勝煩地猛然坐起,想找點别的事兒幹,分散下注意力。念頭一閃,她立刻想到,這段時間師伯都沒聯系自己,也不知道上次說的事情後續進展得怎麼樣了。這般想着,她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一陣,抓到手機,迅速解鎖,找到侯成風的号碼,撥了過去。
電話剛一接通,路沉慕便開門見山,“喂,師伯,僵屍的事兒有什麼新情況嗎?”
那頭,侯成風的聲音明顯帶着幾分疲憊,“暫時還沒有,這僵屍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突然就銷聲匿迹了。我現在正琢磨着另一個法子,在找附近的元朝大墓呢。那天觀察那僵屍的裝束,看着像是元朝的将軍,要是能找到他的墓穴,那離找到他也就不遠了。”
路沉慕一聽,不禁微微皺眉,疑惑地追問道:“元朝?可元朝的喪葬習俗和中原地區大不一樣啊。不是說他們一般不講究尋龍定穴這套,大多是随意指定一處地方,把棺椁一埋,等到來年草木瘋長,墓穴所在之處與周邊環境融為一體,根本無從分辨,這要怎麼找?” 她一邊說着,一邊順手打開了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灑在她臉上,映出她擔憂的神情。
侯成風歎了口氣,解釋道:“是啊,一開始我也這麼想的。可後來仔細一琢磨,能形成僵屍之地,必定是大兇之地。不管當初是有意還是無意選的那塊地,最終結果就是孕育出了僵屍。所以我就轉換思路,專挑附近的兇地去排查,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
路沉慕聽着師伯的話,心裡莫名地湧起一股不安,可一時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兒不對勁。她隻能叮囑道:“那您千萬要小心啊,這事兒太危險了。一旦找到了線索,馬上聯系我,千萬别一個人貿然行動,知道嗎?”
“放心吧,丫頭。我這還有點事兒,到時候再聯系你。” 說罷,侯成風便挂斷了電話。
路沉慕放下手機,重新躺回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闆,思緒漸漸飄遠。她自幼父母雙亡,就像一片無根的浮萍,在這世間孤獨飄零。雖說後來住在姨姨家,可終究是寄人籬下。在那些漫長而孤寂的日子裡,唯一能讓她毫無保留、心無芥蒂依靠的,就隻有師伯侯成風了。師伯這大半輩子,一直孤身一人,為了她的事兒,她父母的事兒,師門的事兒,風裡來雨裡去,一路踽踽獨行。
每每想到這兒,路沉慕隻剩滿心愧疚。她深知,若沒有自己,師伯不會像現在這樣操勞,他也可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這也是當初她不顧師伯的強烈反對,執意要學習師門道法的根源所在。她滿心想着為師伯分擔肩上的重擔,哪怕拼上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侯成風拗不過她的倔強,最終隻好松口,将她引入道門,權當是教她一些自保的手段。
好在路沉慕天賦極高,仿佛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侯成風每每看着她,眼中都滿是驚歎與欣慰,忍不住感慨,“你這丫頭,真是個奇才!比你爸當年還有天賦。不像我,資質平庸,隻能照本宣科地學,平日裡練練腿腳功夫還行,真要讓我舉一反三、融會貫通,我就不行了。師傅當年老罵我笨,讓我多跟你爸學學。沒想到啊,你竟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就靠着你爸留下的幾本破筆記,竟然能琢磨出這麼多精妙的法訣和神奇的陣法,真夠可以的!”
師伯那興奮不已、滿是贊歎的語氣,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路沉慕閉上眼睛,暗自歎息,不管有沒有天賦,既然已經踏上了這條道路,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她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解開父母死亡的真相,修複自己殘破的命格,光複凋零的師門,每一項都重如泰山,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肩頭,一路上會有怎樣的兇險她也未可知,所以她沒有餘力去考慮兒女情長,也沒有資格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拉另一個人下水。所以她隻能關緊大門,将一切不必要的感情封存。路沉慕就在這樣沉沉浮浮的思緒裡睡着,夢裡她依然漂泊無依,但卻一直有一道溫柔的聲音輕輕呼喚着她的名字,就像小時候媽媽哄着她睡覺那般令她安心。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輕柔地灑落在地闆上,泛起星星點點的光暈。房間裡,墨染還沉浸在夢鄉之中,整個人蜷縮在柔軟的被窩裡,睡得正香。
“小姐,醒醒啦,該起床了。”毛助理輕輕推了推墨染的肩膀。墨染在睡夢中隐約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眉頭微微皺起,不滿地翻了個身,試圖躲開這擾人的“噪音”。看墨染一副沒醒的樣子,毛助理手上加大了力道,聲音也提高了些許:“小姐,咱們得起床啦,時間不早了。”
床上的人總算是被徹底喚醒,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隻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重。每一個念頭的轉動,都像是在攪動一鍋濃稠的糨糊,費力極了。她擡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眼神中滿是迷茫與困倦,喉嚨幹澀得像是被火燒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