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一旁收拾東西的何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皺眉認真思索了好一陣,才回道:“早上拍婚禮那場戲的時候,我看見墨小姐了,不過她應該拍完沒多久就跟毛助理回去了,我去給你接水那陣,剛好看到她倆上車。” 說着,他偷偷擡眼觑了觑路沉慕的表情,見她神色無異,才又接着小聲補充道:“我看見墨小姐像是哭過,眼睛紅紅的......” 說完,他的目光緊緊黏在路沉慕臉上,憑借着這些年跟在路沉慕身邊練就的敏銳直覺,他敢笃定,老闆對墨小姐,絕對不一般。果不其然,他看見路沉慕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壞,何傑心底暗自得意,悄悄為自己的 “火眼金睛” 豎起了大拇指。
路沉慕晃神,原來自己沒有看錯,她真的哭了。意識到這點以後,路沉慕感覺心底像是被一塊大石頭重重壓住,悶得難受。可是為什麼呢?墨染為什麼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她為什麼哭嗎?” 路沉慕斂去臉上的神色,裝作随意地問道。
“不知道。” 何傑老老實實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又想着要做個老闆的貼心小棉襖,于是又試探着問,“要不,我去問問?”
“不用。” 幾乎是脫口而出,路沉慕拒絕得幹脆。但她内心裡又忍不住怕她真被人欺負了,于是又補上一句,“不必特意去問,如果不小心聽到什麼,記得告訴我。”
“好嘞。” 何傑憋着笑應了一聲,老闆這别扭的性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隻可惜,世間的事哪能都那麼湊巧,關于這件事何傑往後并沒有再聽到任何隻言片語。關于她哭泣的原因,就如同被盛夏熾熱驕陽蒸騰殆盡的雨滴,徹底消散在這烈烈炎日與溫熱夏風中,沒留下絲毫痕迹。唯有偶爾在路沉慕心頭閃過的、關于墨染落淚的畫面,像一道無法抹去的斑駁印記,時不時叨擾着她,讓她在喧嚣忙碌中,一次次陷入無端的怅惘。
兩人的關系一直就像這樣保持着禮貌的社交距離,像一杯溫吞水,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盛夏已過,天氣漸漸轉涼,一個多月後,劇組即将轉場沙漠。
離開影視城的前一天,路沉慕正獨自站在房間的陽台邊抽煙,夕陽西下,橙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姿高挑挺拔,卻孤獨而寂寥,宛如一棵遺世獨立的樹。她素白纖細的手指此時正夾着一支香煙,她微微仰頭,一縷縷潔白的煙霧悠悠飄散而出,清冷五官在朦胧的煙霧中若隐若現,看不真切。
何傑推門而入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孤寂的畫面,他不由有些心疼。他太了解自家老闆了,以往的路沉慕雖然外表冷冰,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層冰冷之下藏着的是暖融融的溫柔。然而這段時間,何傑隻覺得那點溫度好似春日殘雪,正一點點地消融殆盡。他放輕腳步,仿佛生怕驚擾到她,小聲開口問道:“沉慕姐,王導剛剛招呼了,說晚上大家夥兒一起聚個餐,熱鬧熱鬧,明天再轉戰大沙漠。您看,這聚餐您想去不?要是您累了,不想去,我就跟王導說您身體有些不舒服,幫您推了。”
路沉慕最近的心情一直很糟糕,像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究竟在煩躁些什麼。明明當初是她鐵了心要和墨染保持距離,刻意疏遠,可每當看到墨染望向她的眼神,因為自己一次次的拒絕和逃避,而漸漸褪去熱忱,變得冷淡疏離,她的心就沒來由地煩悶。
她深吸一口手中的女士香煙,随後緩緩吐出最後一個煙圈,煙圈悠悠晃晃地飄散在空中,就像她此刻紛亂的思緒。接着,她又用力地深吸一口這西北獨有的幹燥空氣,像是要把所有的煩悶都一并吸入肺腑,再狠狠吐出。擡手,利落地摁滅煙蒂,再轉身時,她的神色已恢複了平日的淡然。她輕聲回答:“沒事,去吧,王導的面子還是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