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與手下傳給我的密信中所畫相同——
這批軍需,皆是東瀛人的貨。
正欲偷藏什麼,以作證據,不遠處忽有粗重笑聲傳來,吓得我趕緊熄燈,屏息凝神豎耳聽。
幸好隻是兩個醉漢出來透氣。
我自認做過一些不那麼道德的事,做賊卻是頭一回,是以格外謹慎。
再溜到隔壁——架上所置,盡為卷軸文書。
正為滿架的冊子頭暈,忽瞥見桌案上擱着樣方方正正的東西,竟是個手掌大小的鐵匣。
匣上有鎖,卻未曾鎖緊,隻搗鼓幾下,它便開了。
裡頭唯有張紙。
将它拿到燈下一照,一霎以為自己花了眼。紙上所寫,近似狂草而無法辨認。
東瀛文字,便是如此。
再往下一看,更是不得了:底部敲了一黑一紅兩枚章,黑的是朵花模樣,旁邊幾個東瀛字;紅的,則是安親王府之印。
有雙方印章于其上,看來是安親王與東瀛之間的某種契約。若推測不假,便是與軍火兵器有關——更深一層,往往又與勢力勾結有關。
存放如此重要之物的鐵匣,怎會連鎖都忘了上,輕易就被人打開了?
我邊感歎自己狗屎運,邊将匣子歸于原位。那張紙,則被小心藏入腰帶内。
粉飾太平後,我吹熄燈,欲重返先前所在的營帳内。
餘煙自燈芯飄散,四周又陷昏暗,依稀見地面一道淡白月光,留我一個模糊人影。
而轉身面對帷幕時,我方醒悟,地上并非自己身影。
是外面那人的。
帷幕掀開,安親王信步走入内,帶着醉意開口:“裴然,你久去廁房不回,老夫正準備去撈你呢!”
“哈哈……”我幹巴着笑了幾聲,“我醉得不輕,連路都尋不得,還勞您親自來找我!”
“尋不到路沒關系,”他攜渾身酒氣向我走來,“走錯了路,隻怕要大難臨頭——”
我仿佛看見,他渾濁眼底閃射出了幾分惡毒的寒意。
“親王說得好!”我繼續裝傻充愣,“裴某以為,跟着您,無論如何出不了錯。”
後來我才想明白,大概是這句無心的恭維,令他誤解了我要背叛陛下,也救回自己一條小命。
他重燃起燈,肯定道:“這麼想就對了。看看朝裡那幫人,是怎麼聯名要将你拽下位來,皇帝保你,不過顧忌他自個兒顔面。何況保你一次,不見得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隻顧着點頭,總覺得這種時候,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裴然,你在這裡找到的任何東西,都是我想讓你看到的。你的心裡,給老夫安了個什麼罪名?”
我由點頭變為搖頭。
“算你識相——不過老夫要真被安了什麼罪名,憑朝中幾百張刀子似的嘴,你裴然,也得落個血肉模糊的下場。”
我被他那句“血肉模糊”說得不寒而栗,倒吸一口涼氣。
“裴然,”他目光鎖住了我,霸氣無比地說了仨字,“我、要、你!”
親娘。
這可比“血肉模糊”更為恐怖。
我驚恐瞪大雙眼,不自覺後退幾步,雙手捂緊了微微敞開的衣領。
沒聽說過這老頭子有如此癖好啊!
定是這幾日朝夕相伴,令他發覺了我這副年輕軀體的妙處,想占為己有!
慘了,月黑風高的,此地又都是他的人。他不會想在這兒……我要是拒絕,指不定他惱羞成怒,則我小命不保;要是不拒絕,我一輩子清白可就毀于一旦了!
我真怕他下一句蹦出個“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之類的話。
結果這老頭大喘氣,接着說道:“在金陵當我的内應!”
“駭死我了!”
我雙腿無力幾近跌坐于地。一抹腦門,密密的都是冷汗。
“怎麼,這就怕了?”
“不不不……”終于弄明白他意圖後,我即刻改口,“親王肯收下我,裴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既然如此,還不把東西拿出來?”
“對對……裴某一時糊塗,望親王見諒……”
我不情不願将腰帶裡藏的紙,還有鞋靴内一把東瀛匕首拿了出來。
安親王冷笑一聲,将匕首置于自己袖口内,又把紙放到了燈台火苗上,燒成灰燼。
我的證據啊!
心中如此呐喊,卻不敢絲毫表現于臉上。
沒了這些物證,即便我說出安親王勾結東瀛意圖謀反之事,恐怕也隻會讓自己落個血口噴人、誣陷忠良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