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說得在理,陛下終歸是心慈手軟。
若是換作别的大臣,惹了我這樣的麻煩,十有八九會被廷杖到血肉模糊,身子骨脆的,可能當場就一命嗚呼了。
眼下我日日起得比雞早,雖也實在受折磨,總也比小命不保要好。
感恩之心嘛,我是有的。
正尋思着如何戴罪立功,差事就自個兒找了上來。
一日,天才蒙蒙亮,我打着呵欠緩緩行于宮道上。
灑掃的小内侍拎着水桶,迎面走來。那腳步東倒西歪,水也跟着灑了一地。不消說,他與我一樣,皆是未睡醒。
我輕咳一聲,小内侍眯着的眼倏然睜圓了,遂清醒過來,忙退至一旁躬身向我行禮。
“你可是從陛下寝宮出來的?”我問。
“回大人,正是。”
“陛下他每日都起這麼早?”
“是,每日小人前去灑掃時,陛下已在更衣。”
我心想,天子當以龍體為重,如此勤奮可不是長久之計。
未走幾步,又遇上一人,同樣打着呵欠自拐角處出現。
原來是我們德高望重的老太傅。
“下官見過太傅大人!”
我響亮地向他招呼道,聲音回蕩在阒靜宮牆間。
太傅身形一悚,拍着胸口道:“裴然你要吓死老夫啊!”
“在下不敢!隻是這時候遇見大人,内心頗為激動。”我作揖道歉,“陛下此時召見大人,可有緊急之事?”
“什麼召見,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被罰日日早起朝見?老夫是在宮裡一宿沒阖眼,才了卻手頭事!”
“原來如此,太傅為國事操勞,夜以繼日,實在令裴然感動!”
“淨說些好聽的,你要真感動,不妨做些實事替陛下分憂。”
我一聽,更來了精神。
“下官正有戴罪立功之意,隻愁無機緣。不知太傅大人可否指點一二?”
“朝廷近日,為鹽鐵改制一事吵得不可開交。陛下有意推行新法,奈何對地方民情不甚洞悉。老夫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派個人,去各地私訪官府、查探民情,更為妥當。這個人,得是對陛下忠心耿耿之臣,不可為貪官污吏所收買。”他捋着胡須,有意停頓一下,賣個關子,“原本呢,老夫想着讓賀蘭鑒去,可他又另有公務在身。老夫隻好另尋能人……”
“太傅無需煩憂,眼下便有一人,可堪重任!”
“哦?裴大人說的,不會是自己罷?”
這老頭子大笑起來,唇上短髭一抖一抖的。
“怎麼,太傅看不上我?”
“非也,非也!隻是怕車馬勞頓,颠壞了裴大人!”
“我皮糙肉厚,這有何妨?太傅你别吊着我了,一會兒我趕去見了聖上,就向他禀報此事!”
“既然裴大人一片赤誠之心,老夫不好再回絕,那便有勞了。”
“下官謝過太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