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會那兩個笑到忘我的家夥，其餘隊員紛紛上前，與對方球員握手緻意。

赤葦朝我伸出手，我略微停頓了下，才跟着一起伸出手，握住的瞬間感覺到一點濕意。

他神色如常，語氣也很正常，但短暫的沉默讓這場面顯得有點僵硬。我們對視了一瞬，又像是默契地錯開視線。

“好久不見。”

“啊，是，好久不見。”

一旁的福永看到這一幕，低聲嘀咕了一句：“好尴尬。”

佐久早站在另一側，低着頭，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手也縮在袖口裡。很明顯，他不可能跟我們握手。

比賽開始。

杉鼠中學的球風靈動而多變，我們則像闖入森林的馬群，四肢被藤蔓纏住，每一次試圖突破都顯得笨拙而吃力。

對方的自由球員遊走迅速，如松鼠一般在場上穿梭，前一秒還在後排接球，下一秒已經貼近網口送出精準的墊傳。他們的攻勢沒有固定的節奏，防守也不是死守在某個區域，而是分散在場地各處，時刻保持靈活的應變能力。

一

次扣殺落下，本以為角度足夠刁鑽，但球卻被夜久用極低的姿勢硬生生挑起，像松鼠搶奪果實般精準地将球送回給二傳。大将和迹部同時起跳封鎖對方的扣殺，卻沒料到球在空中被臨時變線，輕輕地越過指尖，墜入後場。

“嘭——”

木葉試圖撲救，但球還是砸在了地闆上。

比分逐漸被拉開。

我們急切地想要突破，可馬蹄怎麼也踏不到那群迅速竄動的松鼠，反而時不時被他們丢下的松果砸中——比如佐久早那顆莫名其妙旋轉着落在邊線的球，明顯要出界了，結果最後一刻竟然拐了個彎，正好擦着邊線落地。

我盯着地上的球，嘴角抿緊。

“那小鬼也太靈活了。”比賽暫停間隙，大将皺着眉，語氣裡帶着幾分不甘，“明明是個攔中，居然還能接得那麼穩。”

“别光盯着他，對方的自由球員更棘手。” 木葉接話，目光微微一凝，“夜久是吧？我從沒見過那種接球方式。身高那麼矮，竟然能用那些離譜的角度救球……他在場上的幾次防守，我都差點一瞬間以為他至少有一米八。”

“都不對！那個潔癖平民才是！”迹部忍不住插嘴，臉上的表情滿是震驚，“你們有看到他的扣球軌迹嗎？會轉彎！他扣的球會拐彎！”

“我明明已經封死了角度，結果球硬生生繞開我的手飛過去了！”

隊員們七嘴八舌地訴說着杉鼠的強大，卻始終沒有商讨出實際的應對之策。

思考，我得思考。

哨音響起，比賽繼續進行。杉鼠的進攻愈發流暢，而我們的攻勢仍舊斷斷續續，像是脫節的齒輪，咬合不上，徒勞地空轉着。

對方的傳球速度越來越快，進攻點不斷變化，我們的攔網總是慢半拍。一次次撲救，我們的球被回防得幹幹淨淨，而對方的反擊卻快得驚人。

木葉剛接起一個兇狠的扣殺，還沒等我們組織起進攻，夜久卻早已貼到網口，精準地将球挑回前排，緊接着佐久早的扣殺接踵而至。

我飛身上前，卻被球擦過指尖，落地得分。

“嘭——”

比分再次被拉開。

汗水順着額角滑落，我呼吸有些急促，眼前的視野被燈光照得發白。杉鼠中學的進攻節奏快得讓人透不過氣，我們追逐着、攔截着，但始終踩不上對方的節奏，就像深陷泥潭的馬，越是掙紮，腳下的阻力就越大。

危機中，一股風從空調孔吹出，沾上場内的濕氣，有些黏膩地拍打在臉上。這時，四周觀衆的喧嚣聲、隊友的喘息聲逐漸模糊，我的視線穿過球網，隐約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個午後。

那時，我和小黑在河堤旁練習。太陽炙熱得讓人喘不過氣，汗水黏在衣領，連影子都被熾熱的光線拉得模糊。可風吹過來時，掠過發梢，貼在皮膚上，帶着一點溫熱的濕氣，卻奇異地讓人感到暢快。

腳下的地面不時震動，是小黑在起跳扣球的聲音。我眯起眼，看着他躍起又落下，揮臂的動作流暢而熟悉。啪的一聲，球砸在地面上，彈起，在陽光下旋轉。

那個瞬間，場館的喧嚣消失了，眼前隻剩下那顆球旋轉的軌迹。

“研磨，看球！”

小黑的聲音猛地拉回我的思緒。

“啊！哦！”

手指本能地推送出二傳，球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熟悉的弧線。眼前，小黑揮臂的動作利落流暢，肌肉的運動軌迹在光線下清晰可見。某種感覺浮上心頭，像是身體先于思考捕捉到了什麼。

我眨了眨眼，指尖還殘留着傳球時的觸感，腦海深處某個角落被瞬間觸發，記憶的片段翻湧而出，與現實短暫重疊。

就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短暫的發球間隙，我站在前排，靠近小黑與福永。空氣裡仍殘留着比賽帶來的燥熱感，身後傳來觀衆的竊竊私語，與球鞋摩擦木地闆的細碎聲交織在一起。

“現在我正好輪到二号位，你們兩個看着點，我們三人攻擊時排成一列直線。” 我沒時間解釋太多，簡短地說，“我想嘗試個新東西。”

“哦。” 他們短暫回應，沒有多問，比賽的節奏不允許我們猶豫。

佐久早的發球穿透空氣，直逼後排。

木葉迅速調整步伐，沉穩地墊起球，皮球帶着旋轉精準落入我指尖。我順勢送出傳球，視野裡，兩道身影幾乎同時躍入。

『兩位球員将在片刻後抵達目标高度。』

——來得及。

目光掃向後方福永的位置，我輕輕将球托出，制造出一個精準的空擋。

幾乎同一時間，小黑與福永同時躍起，做出扣球手勢。杉鼠的攔網球員果然盯住了小黑，毫不猶豫地跳起封鎖，雙手張開，像是要将他的進攻徹底封殺。

然而，就在球即将越過小黑頭頂時，他的手腕微微一抖，突然伸手，毫無預兆地将球扣了下去。

“嘭——”

皮球狠狠砸在攔網球員的指尖，彈起了一小段弧度，旋即墜落在我腳邊。

對方得分。

小黑站在原地，目光緊緊盯着球落地的位置，眉頭輕微皺了一下。

——這個球，不該扣的。

我彎腰撿起球，正要開口說明——

“剛——”

小黑率先出聲，直接打斷了我的話，嘴角帶着自信的笑容，眼神裡閃着某種了然的光芒。

“研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咦？

随即，小黑朝教練打了個手勢，示意請求暫停。哨音吹響後，我一臉狐疑地跟在他後面。

回到休息區，小黑掃視了一圈隊員們的臉，目光短暫停留在每個人身上，然後開口道：

“待會，我會負責擔任誘餌，研磨的傳球軌迹會盡量讓前排的球員都有扣球的機會。”

他的聲音帶着平穩的自信，不像是臨場決策，反倒像是早就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