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姐姐的時候,我還叫呂慈,她美得像個仙女,看向我時,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是古井無波,仿佛并不是在看一個想要自殺的人。
是個異人,還是個格外強大的異人——是家裡派來抓我的嗎?
不知怎麼的,看着她,我都快忘了自己坐在大橋的欄杆上,正想要結束這糟爛的人生。
“今晚的月色很美。”姐姐看了我一會兒,突然指着天空上的一牙月,示意我看過去,“就這樣死了,豈不是很可惜?”
我頹然垂下腦袋,夜晚的江面黑得粘稠,那月牙在水面上褶褶皺皺,漂啊漂啊。
“沒什麼可惜的,我這輩子都當不了異人,這世上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要抓就抓呗,我這樣想着,在心裡嘲笑自己的膽小懦弱,連死都不敢。
“你吃過天香樓的鴨子嗎?”漂亮姐姐突然問了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問題,我不明白,但還是乖乖搖搖頭。
“辣四方的熏肉呢?”
搖頭。
“十裡街的茯苓糕呢?”
“......咕咚——沒......有......”我跑了一天,肚子早就餓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走吧。”漂亮姐姐舉起一隻手,晃了晃拎着的那隻散發着香味的塑料袋,“好不容易搶到的,嘗嘗?”
那天的鴨子、熏肉和茯苓糕,我早就不大記得是什麼味道了,但那天姐姐身上的洗衣粉味道和油紙包都蓋不住的油香味混合在一起,那奇怪但又讓我安心的味道,久久停留在我的記憶裡。
姐姐說,我可以暫住,于是我包攬了所有的家務,不會做的事也說會做,一點點去學着做,希望将被趕出去的日子能再向後延長一點。
可是我害怕的事情沒有發生,那天姐姐從外面回來,帶了一身疲憊和灰塵,看到桌子上仍然冒着熱氣的飯菜,一邊坐下往嘴裡塞飯,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過兩天開學了,你就去上課吧。”
“......什......什麼?我......我不想......”我以為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你老老實實去上學,考個大學回來,光耀光耀我沈家的門楣。”
我愣住了,被囚禁在家族後山的灰暗歲月,突然被打破成一塊塊玻璃碎片,人間的陽光施恩般灑在了我身上。
姐姐說她叫沈蓼,逸目骈甘華,羁心如荼蓼,沈蓼。
于是我自作主張改了名字,叫沈逸,在那個小小的一居室裡,我擁有了第一個家人。
日子就那樣慢悠悠地過着,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以至于我飄飄然地以為會永遠如此,可在那個平靜普通的夜晚,一切都變了。
‘如果有個方法能讓你重塑經脈,修煉無礙,你願意去試嗎?’這一夜月色很美,像我決定結束生命的那晚一樣,姐姐為我掖好被角,語氣平常地問我。
‘不願意,我隻想永遠和姐姐在一起,這樣平凡的生活就很好了。’我毫不猶豫地答到,又突然覺得心裡不安,不禁伸手拉住她,“姐姐,我真的很喜歡這裡,想在這裡過一輩子,别趕我走,求求你。”
如果能夠回到過去,我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回到這一刻,攀着姐姐,阻止她的突然離開。
可是沒有如果啊。
姐姐在靜谧的屋子裡出聲,語氣裡帶着我當時沒有聽出來的遺憾:“好,那你就繼續在這裡好好生活吧。”她俯下身,像我年幼驚夢的時候一樣,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睡吧,沈逸。”
那是她第一次叫我的新名字。
......
姐姐在夜裡悄然離開,我醒來後茫然地面對着空空蕩蕩的屋子和桌上隻有一句話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