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連綿七十餘城，占據半壁江山，彼時玄天宗隻掌管着西北三十餘城。而這三十餘城中，有近一半響應着暴亂妖人，餘下城中，氣氛也十分詭谲。

西北之地，一到冬天就跟秃了一樣，植被蕭索，寒風凜冽，河流封凍，隻有漫山遍野的積雪，在陽光下閃耀着銀色的光芒，構成了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晏琦雲吃了滿口黃沙，終于在傍晚時分趕到一座城池。

城牆斑駁，有些地方還豁了口子，此城修士立在城牆上，日夜防守。晏琦雲裹着頭巾，隻露出一雙眼睛，她站在城牆下朝修士喊道：“可以放我進去嗎——”

早有修士注意到她，三五個離得近的湊在一起，其餘修士依然嚴守自己崗位，他們站在城牆上打量着她，有一個瞎了一隻眼的男人喝道：“你是什麼人？！”

“這位兄弟！”晏琦雲揮手，大喊，“我是大夫，放我進去！”

獨眼男人微頓一下，随即，他朝周圍人打個手勢，立刻有人拉起長弓，箭頭指向晏琦雲。

晏琦雲：“！”

她連忙祭起護盾，又探出頭來，大聲道：“你們幹什麼！我真是大夫！我是認識醫聖草千禾！”

“真會吹！”獨眼男人忽然捂住那隻傷眼，他額上青筋暴跳，似乎在忍受什麼痛苦，他罵道，“老子還認識劍聖刀聖呢！放箭！”

一旁的人應聲出箭，晏琦雲架起護盾連抗三箭，直覺這樣下去遲早要被射個對穿，于是她果斷收盾，趁放箭空隙忙不疊跑了。

她繞了個大圈，将城池各處防守盡收眼底，很快發現城池人手不夠，有幾處地方沒有專人看守，而是大家輪流巡守。晏琦雲選了一處巡守地方，隐在一塊大石後，等待着夜色到來。

這座城池是妖人暴亂首五城之一，城中百姓不少，但大多是老弱婦孺，年輕人都南下去謀生活了。此城居住妖人不多，多年來也太平得很，因此城中防守修士并不多。妖人一暴亂，那些缺于鍛煉的修士根本奈何不了他們，隻能任由他們燒殺劫掠，眼睜睜看着妖人收獲滿滿離開。城中哀嚎遍地，傷亡慘重。

這座城，晏琦雲是非進不可。

有幾隻寒鴉在她頭頂盤旋，夜色愈濃，晏琦雲找準時機，偷偷溜進城中。一進城才發現，此城比她想象中還要破敗。大半房屋傾塌，百姓露宿街頭，寒天露地，也不敢生起篝火，生怕招來妖人，隻能依偎着裹在破敗棉絮裡。夜風吹散陣陣惡臭，城中隻有風過黃沙之聲，寂靜的仿若一個空城。

晏琦雲怔怔站着，忽然，有一個人輕聲喚她，“姑娘，姑娘。”晏琦雲轉身，看到一雙眼睛，從髒污的看不清原本顔色的被褥裡露出來，眼角周圍全是皺紋，“姑娘，你在那杵着幹嘛，外面冷，不嫌棄的話，來跟大娘擠一擠吧……這個天呦，在外面站一夜，要凍壞的！”

晏琦雲腦子緩慢轉動着，風刮過她的耳朵，生疼。但她其實并不覺得冷，而是感到有一股無名的燥氣從小腹滲到四肢百骸，整個人不自覺顫抖着。

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她就已經鑽進那雙眼睛的被褥裡了。

翌日，晏琦雲看診的第一個病人就是獨眼男人。男人疼得縮成一團蝦米，仍不忘疾言厲色地質問晏琦雲到底是誰，是如何進來的。晏琦雲利索地将他的一隻壞眼挖幹淨，貼上一貼膏藥，對他說：“我是大夫，給我在城中心立一個攤子，将全城的草藥搜集過來，順便派兩人來維持秩序。”

“……”

晏琦雲這幾天看到的傷病，簡直比得上她先前五年能看得到的傷的總和了。有妖人下手，也有大亂中被波及而産生的，還有這些天生的傷寒感冒。城中幾乎人人都染病。她每日從天不亮坐到繁星漫天，夜裡還常常去百姓家裡夜作，短短幾天人就瘦了一圈。

可饒是如此，城中每天還有很多人身亡。

晏琦雲離開那天，獨眼男人親自來送她。他緊緊握着晏琦雲的手，熱淚盈眶，猛地吸幾下鼻子，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晏琦雲笑笑，她朝城牆上衆人揮揮手，轉身離去了。

城牆上隻有幾名修士，餘下修士守在别處。直到晏琦雲背影消失在黃沙中，獨眼男人才收回目光，轉身回到城内，關好城門。

此後，晏琦雲照着這個方法，又尋訪了幾座城池，在第三座城池前，她擡頭，看到城牆上挂着妖人頭顱，還有幾個活着的妖被反吊在城牆上，忍受寒風侵襲，每日都痛苦不已。

晏琦雲拿着前兩座城池城主給的介紹信，順利進了城。她坐在城主府裡，喝着冒着暖氣的茶，問：“城外吊着的妖人是同謀嗎？”

有人“嗤”了一聲，“妖人全族有無辜的嗎？他們盡是同謀！”

城主大人淡淡瞥他一眼，對晏琦雲道：“他們是妖人從别城中遷出時，落隊了的，盡是些老弱傷殘，同謀估計算不上，但現在說這些，也沒必要了。”

晏琦雲點點頭，明白城主大人意思，如今這個關頭，異族心不合，更何況，需要有人洩憤。

但她似乎又能從城主眼中，看出些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