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月,黑沉沉的陰雲似要墜落到地上。
玄天宗一貫莊重肅穆,今夜也不例外。
靈堂内,正前方是鬥大的“奠”字,左右兩邊高挂挽聯,兩旁香燭高燒。前設供桌,上擺祭物和一盞長明燈。
長明燈跳動着,那燈光橘黃,柔柔地給守靈之人描了一個邊兒,喪服一角染上昏黃,像是經歲月蹉跎後泛黃的紙張。
與其雪白喪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身旁那黑似漆的靈柩。
風從入口灌入,鼓起魂幡舞動,也吹散了守靈之人額前碎發。
他睫毛輕輕顫動一下,半截沒燒完的冥币從他眼下掠過。
晏晗倏地擡起眼,望向供桌上長明燈。
看了一會,他起身,随即感到膝蓋一陣針紮般的疼痛,踉跄一下,但很快站穩,朝供桌走去。
他伸手拿起供桌旁一個小油壺,捏着小勺,一點一點往長明燈油槽中添油。
守靈三天,長明燈不能滅。
他手指因用力而顫抖,燈影晃動,照亮他緊抿的唇角,和一雙情緒複雜的眸子。
鼻腔内萦繞着油香,燭光跳動着,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響,晏晗腦海中不自覺又浮現出兄長留下的那封信。
“吾弟晗兒,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在九泉之下了。”信的開頭如是說。
信中細細講述了曆代玄天宗宗主留下的線索,晏瑾指出,五百年前人妖大戰,當時封印妖族的陣法并非隻在無間谷,而是覆蓋了整個天下,暫不知設此陣法時是何種心思,但這陣法也沒有再做妖,直到三百年前封印法器被人偷走。
法器被偷走,大陣沒有可以果腹的東西,于是每隔一百年,吞噬掉一整個地區的人。
三百年前,被噩運籠罩的地方是一個無名村。
而陸記,就是從這無名村出來的。
當時宗主并不知道封印法器的事,隻是憐她身世,才破例将她收到宗内。誰知她天賦絕絕,又勤奮刻苦,清談會上竟能奪魁。
四百年前第二次吞噬出現在一個富饒的地區,被标記後也有不知情百姓恰好離開,可最終無一幸免。
當任宗主察覺端倪,查找原因的同時派人調查離開百姓的下落,再聯系三百年前的那次,得出了一個結論。
當一個地區被标記後,大陣會進行一次吞噬,吞噬方式不限,包括屠殺,瘟疫等等,結果是造成被标記地區所有人死亡,未被吞噬或僥幸逃離的人會得到大陣的“賜福”,他可以得到他最想要的一種天賦,然後在他人生得意時,慘烈而死。
這也是當年陸記為何如此耀眼地出現在大衆視野,又如星般迅速隕落的原因。
這兩次吞噬驚動了玄天宗宗主,此後他們秘密探究與求證,終于将此事與五百年前人妖大戰聯系起來,他們證實了,這一切都是由于三百年前有人偷了封印法器,大陣不穩。
很快玄天宗宗主的重任落到了晏瑾身上,他無意間,得到了一塊琉璃碎片。
晏瑾發現此物十分邪,雖然能快速提高擁有者的各方面能力,但也讓人噩運連連,直至身亡。
他将這塊琉璃封印起來,直到晏晗又給他送來了兩塊琉璃碎片。
他意識到,這些琉璃碎片斷口吻合,像是能拼到一起。
晏瑾嘗試拼湊起來,按照大小推測約莫一共七塊琉璃碎片,他根據已有的三塊琉璃,試着畫出琉璃全貌,那一整塊琉璃應當是圓形的,當他将琉璃上的花紋描上時,驚訝地發現,這些繁複花紋,似乎能組成一個陣法。
衆所周知,一個陣法的法器往往與這個陣法有關,越是強大的陣法,對此要求就越高。
晏瑾第一時間想到了五百年前的封印大陣。
但隻可惜無人知道此陣的陣眼在哪裡,哪怕是無間谷的妖人也不知道,因此也無人知道該陣法怎麼畫。
晏瑾莫名笃定這個猜測,他一面窩在密室裡研究陣法,一面派密探出去查找線索。
他最終将可疑的目光,定在一個書生上。
一開始他是滿腹疑慮的,但他後來從莫钰口中得知,杜沾衣并非普通書生,他修為了得,莫钰還贈過他一把劍。
後東南事變,玄天宗密探在動亂之處見到杜沾衣,并且查到他擁有一塊琉璃碎片。
他行蹤詭異,有意引起人妖混戰,晏晗此時已将陣法研究大半,他知曉若是封印法器為人惡意利用,憑借陣法的威力,必能一舉颠覆天下。
晏瑾絕不會坐視不理,他想查清真相,隻可惜那三塊琉璃在他身邊已太久,他身受詛咒,萬般無奈,命不久矣。
于是他在清談會上将此事昭告天下,以身隕換得天下有志之士奮起。
“前路遙遙,雖遠必至。吾有三願,一願天下太平,二願玄天宗安,三願吾弟康樂,歲歲年年。
——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