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狼嚎。
尖叫聲,痛罵聲,哀鳴聲……
人妖齊聚,狂歡地獄。
修士抓妖,妖抓人,如今這塊地,也不知道誰是主人。
在這亂糟糟的地方,卻有一小塊地像是與外隔絕一般,安靜的無人敢來打擾。
沈常安白衣衣擺處沾了些許灰塵,看起來有點灰蒙蒙的。他站在不遠處,下颌處沾有幾滴飛濺出來的血迹,更襯得他臉色慘白。
他死死盯着賀蘭今,嘴唇哆嗦着,卻蹦不出一個字。
賀蘭今忽然感覺到,他好像在發抖。
她眯眼細瞧——不,不是沈常安在發抖,是他手上握着的那柄劍在發抖。那劍通身雪白,寒光森森,似乎感觸到了主人滔天的情緒,嗡鳴不止。
賀蘭今奇怪,什麼劍這麼有靈性??
晏晗心裡可沒她這麼閑情雅興,他往前走兩步,遮住賀蘭今半邊身子,伸手向沈常安道:“常安,冷靜。”
沈常安半點眼神都沒分給他,他隻盯着賀蘭今,雙目漸漸爬上血絲,咬牙道:“妖族公主?”
賀蘭今心道不妙。
她記得杜沾衣曾說過,沈常安因為弟弟的事,一向對妖物深惡痛絕。
她擡眼看着沈常安長劍指地那一小塊地上滴滴答答彙聚的血迹,還有他衣上、面上的血珠——那是飛濺的痕迹,他必定動手時非常幹脆利落,一劍封喉,血花四濺。
賀蘭今心下了然,恐怕不是深惡痛絕,而是要趕盡殺絕。
賀蘭今沒有吭聲。她旁邊那隻剛才被她逮着的狐妖因為沒機會逃走,此刻也站在旁邊聽了這一出戲,他看了看沈常安的穿着打扮,意識到這可能是明月閣的某個人,而且很有可能身份還不低。狐妖眼珠子一轉,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對啊,這就是我們公主!怎麼,你久仰大名想來見識見識??”
沈常安:“久仰?!”
賀蘭今側首,正對上一雙極淺的眸子,像是琥珀一般。他眼尾細長,眼角上挑,面目稱得上是俊朗,甚至與某隻妖有七分相似。賀蘭今沉吟一下,問道:
“你是白歲的兄弟?”
晏晗側目過來,狐妖卻陡然變了臉,罵道:“誰和他是兄弟?!”
賀蘭今确定了,應該就是白歲的兄弟,還是關系不怎麼好的那種。
隻是聽聞白歲當年奪狐王之位時,他所有兄弟姐妹都死在他的手下,不知這位是怎麼活下來的。
沈常安已然臉色鐵青,他挽了個劍花,就要殺上來。
晏晗勸道:“常安,你先把劍放下。”
沈常安怒道:“你幫妖說話?她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小叔!”
晏晗動了一下唇,他眉心微微蹙起。
他想把來龍去脈講給沈常安聽,但現在肯定是不行的。他一向是知道沈常安的性格的,更何況他今日還看到了妖在人間大肆破壞傷人,如此盛怒之下,他恐怕無法冷靜下來聽自己一一道來。
晏晗隻能揉了揉眉心,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常安長劍從地上劃過,濺起一串火花,他道:“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哪樣!你想說什麼?你想說這件事與他們無關?是嗎??!”
他深吸一口氣,稍稍抑下眼底的瘋狂,嗓音有些沙啞:“……小叔,不要讓我看錯你。”
賀蘭今方才随手捏了個訣,将狐妖捆起來,如今聽到這句話,眼皮撩起,淡淡掃來,開口道:“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這位沈公子你到底要做什麼,不用拐彎抹角東拉西扯,大可直接沖我來。”
晏晗垂眸,和她視線交彙,自九魂鏡中出來後第一次叫她:“賀蘭。”
隻有兩個字,仿佛在一汪靜水中撒入一顆砂礫,幅度極小的泛起漣漪。
賀蘭今垂眸,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無事。”頓了一下,她好像想起來什麼,又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他的。”
“……”
沈常安冷笑一聲,從鼻腔裡嗤了一聲,道:“你找死!”
下一秒,他就揮劍迎了上來,賀蘭今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晏晗,閃身接招!
沈常安劍氣如風,發出呼嘯聲,直指賀蘭今面門。
賀蘭今瞳孔裡映出劍的頂端,鋒利,陰森。
晏晗都沒看清她是怎麼出手的,就見一團炫目的白光閃過,他反手将狐妖拽到自己身後,蘊起一道靈光罩着兩人。
沈常安和賀蘭今一觸即分,兩人堪堪站定,沈常安錯愕地看着自己的劍,賀蘭今則目光複雜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她膚色極白,修長玉指縫隙裡滴滴答答滲出血珠。
下一秒,有隻手從旁側忽然伸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隻手骨節分明,勁力暗藏其中,他隔着衣物輕輕墊着賀蘭今手腕,沒有用力。
賀蘭今轉首,對上一雙剔透的眸子。不得不說他的眼睛十分漂亮,瞳孔極深,睫毛如羽翼般垂在上面,眼睛自然而然的彎着,剛剛好,像是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青山遠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