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在這洶湧着無數無形的漩渦的地方,虞照不禁念起那個從山野來的書生。
就像是從荒蕪裡長出來的嫩草,綠油油的仿佛一觸即碎,卻堅韌地生長着存活着,長出一片明亮。
在這污濁的京城中,虞照想護着這份明亮。
虞照記起那從未放棄希望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覺得自己不能不如此人。
*
京城的天變得很快,快的就像虞照上午接到密報,上面隻有短短一行字:
“速離,京城以東四十裡,有人接應。”
晚間就傳來虞平在遼東發起“聖上病危,外戚擅權”的勤王口号。
皇上接到這個消息,險些拍碎玉闆,當即下令包圍将軍府和郡主府。
可搜了一圈,卻沒見到虞照的身影。
哆哆嗦嗦的下人說郡主晌午便離開了,不知去了哪裡。
皇上下令全城搜查,城内搜,城外搜,一定要找到虞照。
郡主府早就被皇上管控,府内駿馬大多是瞧着好看,内裡空虛,根本派不上多少用場。
虞照走之前挑了兩匹勉強能用的,帶了兩匹馬車,剛出城外十裡路這馬瞧着就不行了。
虞照沒有帶多少行李,兩匹馬車裝的都是糧食。
虞照坐在馬車上焦急的掐着時間,浣兒端上來一杯茶,說郡主先喝口水潤潤嗓子,虞照喝了,然後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天色已然完全黑了,馬車内空蕩蕩隻有她一個人。虞照掀簾一看,外面那匹馬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前走着。
四下無人,右側是寂靜的田野,左側是茂密的叢林。
不知什麼蟲子在叫着,虞照心慢慢沉了下去。
虞照機械地坐回去,這才發現座位旁有一張紙,馬車内堆着不少糧食。
虞照撿起紙,湊在窗邊就着月光看。
上面是歪歪斜斜的字。
“承蒙郡主多年來收養照料,浣兒無以為報,今與馮叔等商議,化作郡主模樣,郡主莫怪,浣等往南,郡主往東,願此去一路平安。”
虞照仿佛讀不懂這些字一般,一遍一遍看着,看到字迹模糊,淚水洇濕了紙張。
馬也在這個時候徹底走不動了,它雙膝一軟,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虞照坐在馬車裡跟着猛地一晃,頭磕在車壁上。
虞照沒吭聲,捂捂額頭,收好紙張,鑽出馬車。
一下馬車,就覺得刺骨的寒意,虞照于是爬回去拿出一件鬥篷和一些幹糧。
她在練馬場待過,如今一看,就知道這匹馬已經是不行了。
這匹載着她一個人的都不行了,也不知道那邊……
虞照定定神,如今四下望去沒有一戶人家,她不知道離京城多遠了。估摸着大概方向,虞照提着幹糧,抱着手臂,往前走去。
四下寂靜,連風聲都止了。
虞照淚水也幹了,她心裡從一陣難耐的酸楚味挨過來,如今隻剩死一般的平靜。
她沒有崩潰,沒有大哭,就像一片沒有任何波瀾的深池。
原本怕黑,現在好像也不那麼怕了。
虞照哆嗦着往前走,她沒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被吓傻了,這些東西等以後、以後有機會慢慢想。
不知走了多久,虞照雙腿酸痛,身上被凍的發麻,裙擺也因為一次次摔跤而變得髒污。
就在這時,虞照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
起先她以為是幻聽,待那聲音愈來愈近,她才發覺應該是皇上的人追過來了。
那些人騎着高頭快馬,自然比她快上不少。
虞照定定站住,看着身後。
遠處隐隐有火光,一小簇,想來距離還很遠。
她現在冷靜的可怕,虞照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臉被凍的發紅。
誰能想到晨起她還躺在自己柔軟的褥子上,如今卻淪落到這種地步。
如今在一片叢林之中,她躲在哪裡才不會被發現呢?
虞照試探地往旁邊走了幾步。
她正回首往後看,忽然感到有一隻手攬上了她的腰。
虞照瞳孔猛地放大,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那人死死捂住嘴。
虞照扣着那人的手,劇烈掙紮起來,那人輕輕“嘶”了一聲,低低開口:
“是我,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