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今頓了一下,傍晚的光灑在那團宮粉紫荊花朵上,粉色的花瓣在這種映襯下,倒成了橘黃色。
花樹的顔色映在它的眼底,賀蘭今半響,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杜公子為何要幫我呢,把我也帶進來,難道不怕我是什麼壞人?”
杜沾衣笑了,道:“我之前說過,我這人做事随心所欲,無非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我見賀蘭姑娘在門外徘徊,似是很想進來,就帶你進來了。至于說你是什麼身份,我想,對我來說這個并不重要。”
賀蘭今道:“不重要嗎?”
杜沾衣道:“不重要的。”
杜沾衣深深看了她兩眼,又笑道:“流觞宴恐怕要開始了,咱們現在正好能趕上。”
賀蘭今微微勾起唇角,感覺心情輕松了一點,道:“那走吧。”
流觞宴,取自古代文人“清水流觞”之故。衆人不拘禮節,沿着曲水而坐。果品佳釀從上遊順流而下,若是看到自己喜歡的,就取下來,放在自己面前。無拘無束,和諧雅緻。
正巧安樂山莊中有一條小溪穿行,小溪掩映在宮粉紫荊樹林裡,一樹一樹粉色的花朵随風而動,泛出沁人的香氣,走在其中,宛若仙境一般。
觸景生情最傷人,睹物思人,卻早已物是人非。賀蘭今笑着和杜沾衣聊天,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兩人不知不覺走到曲水旁,杜沾衣又是一陣啧啧贊歎。賀蘭今環顧着四周,人們三兩紮堆,談笑有聲,也真算是一幅雅景。賀蘭今目光突然駐足在某個地方。
隻見離他們三棵樹遠的地方,有一對男女站在樹下,皆是白衣飄飄,仿若谪仙。賀蘭今聽到自己身側有聲音傳來:
“是雲小公子和顧姑娘呢。”
賀蘭今側首,正對上杜沾衣笑吟吟的眼神,賀蘭今問道:“雲小公子?”賀蘭今下意識以為是雲煙裡,但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這人身形明顯比雲煙裡要稍矮一些,也更瘦一點。
杜沾衣道:“水鏡宮小公子,雲一鶴,此人寡言自矜。他身旁的應該就是清風派掌門之女,顧栖。也就是他表姐。”
賀蘭今疑惑道:“表姐?”
杜沾衣道:“對,雲一鶴舅舅娶了清風派掌門的妹妹,兩家聯姻。”
賀蘭今笑道:“沒想到杜公子一介文人,卻也了解這麼多江湖之事。”
杜沾衣也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聽着聽着就知道了。倒是賀蘭姑娘,看起來也不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卻仿佛對這些事情毫不了解一般。”
賀蘭今正要說話,卻突然看到有人向他們走來。杜沾衣也随着她的視線轉首看去。
是三位公子。右側一襲青衣,神情懶散的是晏晗;左側黑袍加身,眉目隽秀的是雲煙裡;中間那位,豐神俊朗,儀表堂堂。
是夭采三客了。賀蘭今猜測,中間那位,恐怕就是富貴閑人沈常安。
三人至跟前。雲煙裡率先挑眉,道:“喲,真巧。”
沈常安客客氣氣地和杜沾衣厮見,晏晗在一旁隻是似笑非笑,用略帶新奇的目光在賀蘭今和杜沾衣身上來回掃視。
沈常安作揖後,注意到晏晗的目光,問道:“拂衣公子,你這般看人作甚?”
晏晗笑道:“杜先生見笑。我隻是沒想到,你和賀蘭姑娘認識。”
沈常安道:“賀蘭姑娘?你與這位姑娘認識?”
雲煙裡一把展開扇子,他這次換了一把玉骨扇,看起來材質甚好,扇緣鋒利,扇骨節節分明。他笑道:“豈止認識,人家第一次見面就摟摟抱抱。”
沈常安奇了,道:“哦?”
晏晗卻道:“莫聽他胡說,當時情況危急,迫不得已罷了。這種玩笑可不要再開,說我便罷了,莫要毀了姑娘家名譽。”
沈常安見狀也不多問。雲煙裡合起玉骨扇,朝賀蘭今作揖道:“是我多言了,姑娘莫怪。”
從他們開始提到賀蘭今時,杜沾衣就微微挑眉,把目光落在賀蘭今身上。賀蘭今隻好回他一個無奈的微笑。
沈常安道:“既然如此,那都認識一下吧。”他看向賀蘭今,微微颔首,“在下沈常安。”
賀蘭今身段袅娜,低眉垂眼,看起來弱不禁風。她身着粉色長裙,倒與身旁的宮粉紫荊交相輝映,确是人比粉花嫩。她就站在那裡,就仿若花間走出的仙子一般。
賀蘭今輕聲開口,聲音低低柔柔,
“賀蘭今。”
沈常安收回目光,又作了一下揖,道:“承蒙二位賞臉,來赴流觞宴,一切請二位自便,如有需要,盡可告訴侍女。”
杜沾衣回道:“感荷青睐。”
兩人又随意客氣了兩句,夭采三客就離開,去敬其餘人了。
雲煙裡走着走着,又搖開玉骨扇,給自己狂扇風,忍了又忍,還是道:“真看不慣他那一副假斯文的樣子。常安,你為何要請他?”
沈常安顯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邊走邊道:“杜沾衣乃文道魁首,理應請他。”
雲煙裡奇道:“理應?你何時也會這般逢場作戲了?”
沈常安停下了腳步,笑道:“我倒也真想做個富貴閑人。”
雲煙裡眸光複雜,卻隐在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裡,略帶調侃道:“三年沒見,常安,你倒是變了很多。你以前是何等潇灑風流,怎會拘泥于這些莫須有的名與利。”
沈常安沒說話。晏晗笑道:“你别光看他,你難道就一點沒變嗎?”
雲煙裡指指自己,詫異道:“我變了什麼,變得更好色了嗎?”
沈常安“噗嗤”一聲笑出聲。
*
賀蘭今和杜沾衣坐在用鮮花和嫩草編制的褥子上,杜沾衣伸手,從曲水中撈上來幾盤果品與佳釀,擺放在兩人面前。一擡首,看見賀蘭今正托着腮,看什麼看得津津有味,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就看到夭采三客已然走到雲一鶴和顧栖身旁,幾人似乎在攀談。
杜沾衣笑道:“在看什麼?”
賀蘭今維持着這個姿勢,笑着睨了他一眼,懶聲道:“看熱鬧。我看着幾人的關系,似乎有點微妙。”
杜沾衣道:“哦?何以見得?”
賀蘭今想了想,腦子裡似乎有許多想法,但一時半會理不出什麼思緒,隻好道:“不知道,隻是感覺。”
杜沾衣笑道:“姑娘感覺真準。不過,不是這幾人關系微妙。隻是雲家二位兄弟,關系不一般罷了。”
賀蘭今轉首,作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