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江洛橋覺得還不夠,她看着那張臉瘋狂地将其劃爛,從此世上再無沈霜,再無榮成縣主,隻多了一具無名屍。
末了,她回過神來,丢了簪子站在中間,冰冷的江風掀起帳紗,叫她後背一陣發涼。
那藥是毒藥,她之所以比衆人好些不過是因為自己多次以身試毒更耐藥些,可終歸是中了毒,此刻再也站不穩倒了下去。
幸而一男子趕來,她正中裴恪懷中,還未來得及說話,便閉上了眼。
“尤七,處理得幹淨些。”裴恪吩咐道。
随後便見醉月居大火燒紅了半邊天,靠江的裡間一片灰燼,物也不剩,人也不剩。
江洛橋被帶回府中,裴恪命人把柳大夫押來。
柳大夫也是個醫術精湛的,脈一把便知其中緣由,沉默着畫了一味草藥交到裴恪手中,眼下尤七剛回府,便又領了命出門了。
裴恪守了江洛橋一夜,已是蓬頭垢面,第二日一早前來看診的柳大夫忍不住出言相勸:“你放心,你家娘子所中之毒是常見的,服了解藥便可好了。”
“你說什麼?”裴恪轉頭問他。
柳大夫愣了愣,看裴恪面色不善,内心暗罵自己多嘴,卻還是老師應了:“她所中之毒……”
裴恪打斷他:“你方才叫她什麼?”
柳大夫是過來人了,哪能不懂小郎君之意,偷偷捂嘴笑了笑,再開口時聲音都大了不少。
“我說你家娘子!你家娘子她無礙!”
果不其然,裴恪面上未饒人,嘴上卻松了,說道:“柳大夫近日辛苦了,想吃什麼自可吩咐下去,一切皆可安排。”
柳大夫欣喜應下,原看着這小郎君冷臉似個殺神,對娘子卻柔情似水,提醒自己日後亦要嘴甜些,嘴甜些便有肉吃!
又是夜裡,江洛橋醒來,裴恪未眠,轉眼便對視上。
她還有些暈乎,若非此行帶的藥少,也不會出此下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你醒了!”裴恪亮起眼眸。
“裴恪!”江洛橋抓住他的手,撐起了半隻身子,“鸢兒如何?其餘幾位娘子如何?”
“你寬心,都救下來了,安置妥當了。”
聽他這麼說,江洛橋的心才定了定,可頃刻間她的手又擡起,胡亂扯住他胸前的衣物,聲音壓低時更顯詭異。
她說:“裴恪,我殺人了。”
緊接着,她雙手在裴恪手臂上上下摩挲,咬緊了雙唇,眼神飄忽,忽地瞪圓了雙眼。
“我殺人了!”
往常江洛橋救死扶傷從未想過傷害一人,可自祖父失蹤她好似被迫卷入了權謀争鬥中,不得不算計,不得不殺人。
原來在那噬人的權力邊緣,一個人想要活着這麼難。
在丢下簪子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識到,已經再無回頭路。
因而她惶恐不安,殺過人的大夫,還能算是一個好大夫嗎?
“你聽我說。”裴恪強迫她鎮定下來,捧着她發涼的臉揉了揉,“你不是兇手,你是英雄,你救了千千萬萬的人。”
江洛橋遲疑:“真……的嗎?”
“你做得沒錯。”
裴恪看着她的眼睛,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也是這般慌亂無助,在這京城,你不殺人,有的是人想要殺你。
随後,裴恪又叮囑她:“不過,為免惹禍上身,此事你莫要再提,昨夜你就在府中哪也沒去,其餘的我來安排。”
榮成幾人他一命尤七一并燒個幹淨,即便追查起來,那也是追醉月居的責。
前些日子宜王暗地裡站了大皇子,恰那醉月居的東家是大皇子的人,如此明王再無可能成為助力,便可借機二山觀虎鬥。
不過這些他并未與江洛橋言明,憂心她再生誤會。
江洛橋眼中無神,呆呆地問他:“這樣可以嗎?”
“你隻管去做,我來善後。”
裴恪将江洛橋穿插在睫毛處的發絲撩向兩邊,兩人額頭相抵,他拇指點了點她眼角的小痣,從未如此珍視地将她捧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