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煙雨命人将人帶了下去,轉頭見江洛橋發呆,還是問她:“定瑜,你打算如何做?”
“她養育了我這麼多年,可正因為是她,我才與生身父母分離多年,若非我起了疑,恐這輩子都被蒙在鼓裡。”
“我……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江洛橋着實是亂了思緒,她不是盧瑤貞,并無這些年在安國公府的記憶,雖是惱恨婁氏,卻也不知是否該替妹妹做決定。
若父親母親知曉此事,又是否會不顧一切将妹妹帶回家呢?
常煙雨知道她一時不能接受,把手搭在她肩上以示安慰,并未勸她做決定,隻是分析了當下的情形。
“你别着急,此事她還以為瞞的好呢,如今你既已知曉,主動權便在你手裡,是走是留,皆由你說了算,想好了再說。”
說得不錯,江洛橋也沉下心來,婁氏明知她非盧瑤貞而編造謊言來欺騙她,其中定有更大的陰謀,況且祖父還未知下落,此時斷不是攤牌的好時機。
細想罷,她攀上常煙雨的手腕,豈料對方悶聲叫疼,把手抽了回去。
她把衣袖一拉,竟是一片淤青。
“你這手怎麼了?”
“不小心摔了。”
常煙雨垂眸,又欲把手抽回,這次江洛橋使了力,再細看傷痕。
“不對,你這是被打了,誰欺負你了?”見常煙雨支支吾吾,她闆下臉來,“你今日不說清楚我就不走了。”
“是呂旭。”常煙雨松了口,“他昨日來找我求和,我不願,推拒之下便……”
“他還有臉來找你?”
思及常煙雨從前身上的傷,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可江洛橋知曉,心中的傷是還在的。
不過江洛橋仍是不放心,又多加叮囑了一句:“你萬不可答應他。”
自古女子受教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被困在深宅後院中,未見過江川四海大漠孤煙,因而總把自己的一輩子寄托在郎君身上,以為讨好了夫君便此生安恙,可别人給得了自然也能收得回。
江洛橋時常自感慶幸,祖父從不因她是女子而要求她靜守閨閣,帶她遊曆過江湖四方也帶她體驗過底層疾苦,因而她想得明白,可不知常煙雨能否想明白。
好在常煙雨亦非任人擺布的木偶,她的眼中映起從前挨打之時,已不再一味恐懼,而多了些拂去過往的勇氣。
“你放心,從前任他打罵的日子,我決計不想再過了。”
見她這般,江洛橋也就放心了許多,心中暗想這呂旭也該收拾收拾了,也許隻有他遭了報應,煙雨才能真正走出來。
随後江洛橋并未久留,冒着雨回了趟安國公府,小丫鬟碧榆已将畫包得嚴嚴實實了。
江洛橋會心一笑,馬車轉了向,往裴恪的私宅去了。
裴恪私宅處,尤七收了傘,拍拍身上的雨珠進了屋。
“郎君,小九來了信,說盧二娘子正午便拿了《臘八夜宴圖》,隻是匆匆出了門,至今未歸。”
“嗯。”
裴恪提筆作畫并未擡頭,隻是畫了兩筆仍是不滿意,又将宣紙揉成一團丢在一旁,可見心煩意亂。
他見尤七杵着未動,便說道:“有話便說。”
尤七看了眼書案旁的一堆廢紙,還是多嘴了兩句:“您分明有千百種方法拿到此圖,為何偏偏要利用盧二娘子?屬下不懂,還請郎君明示。”
“尤七,你是向着誰的?”
此話有勸解之意裴恪聽出來了,他随即目中寒光一綻,手中的筆直沖尤七而去。
尤七單手将沾了墨的筆截止在眼前,筆頭因他用力捏緊滴下墨汁,手裡也是一片烏黑。
他放下筆擡手作揖:“自然是向着您的。”
裴恪嫌他多嘴。
“郎君您做什麼都是對的,可屬下知,自您得了腿疾,唯盧二娘子對您好,唯盧二娘子願為您豁出性命。”
他也并非為盧二娘子說話,隻是若被其發現,二人勢必鬧開,隻擔心郎君會後悔。
可裴恪沉默,犀利的眼神投到他身上,咬牙切齒。
“所以,從前所做之事,便可一筆勾銷了?”
“他從前是如何對我的想必你亦知曉,她想傷我便要雙手奉上,她給我愈傷我便要感恩戴德了?”
這還不夠,裴恪又向他而去,強行将他藏着的藥膏取出來,放至眼前端詳半晌,發了狠地盡數扔在地上。
瓶身碎裂,膏體滾到尤七腳邊,沾上了他鞋底的污泥。
這下尤七不敢再駁:“是屬下愚鈍,請郎君責罰。”
裴恪沉下臉,背過身,讓他下去。
可尤七轉身時,整個人如雷劈一般定住,有一瞬間感到窒息。他回頭看了裴恪一眼,輕輕喚了一聲。
“盧二娘子。”
裴恪雙眸瞪起,袖中交疊的雙手中,把手指捏得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