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屹偶爾會不經意表露出對杜寅糖的心疼,跟任斐說對人家好一點,任斐每次都笑得敷衍,并且左耳進右耳出。
但這一次,她一改往常的風格,話風一百八十度,像是深思熟慮過後的語氣說:“不會了,最後一次。”
其實在來的路上,車裡的内循環空氣令她呼吸不暢,她把車窗降下來,留出一道縫隙,風吹過她燥熱的額頭,有一種酒後的清爽。
但她沒有喝酒,可怎麼會想給杜寅糖發消息,想用一句“到家了嗎”當作關心,想用一句居高臨下的關心,替換一聲“抱歉。”
可她怎麼會愧疚,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做,是杜寅糖心甘情願的,而且她對杜寅糖不好嗎?
好像是沒怎麼對杜寅糖好過,除了滿足她某方面的......
沒再往下想,任斐在黃燈倒數時停下,捏了捏後頸,開車總是容易身體疲累。
可回憶經不起追溯,一旦将細碎串聯,就容易把原本微不足道的情緒放大好幾倍。
所以剛到俱樂部的時候,郁悶在她的胸腔裡上蹿下跳,把呼吸的氣管緊緊鉗住。
好在任屹在打遊戲,沒空理她,她才能掏出手機,去找那把打開鉗鎖的鑰匙,可是手機一打開,屏幕上就有一條新消息,備注是杜寅糖。
氣管瞬間被打開,大量的氧氣争先恐後被吸入體内,把無效的内耗的情緒通通擠出去。
她點開詳情,内容是:【我到家了】
隻簡單回了個:【嗯】
接着打下拼音“晚點我過去”,還沒打完,任屹的遊戲就結束了。
她把内容删掉,沒再回複,但她跟任屹保證不會了。
任屹連連驚呼:“哇,哇,真的假的?這麼多年,每次說你,你都不愛聽,今晚是怎麼了?決定洗心革面做個人了?”
任斐嘴角的弧度若隐若現,淡淡地說:“不聽你的你說我,聽你的你又說我,爸媽就是這麼教你為人處事的?”
任屹抓起地上的枕頭,朝她扔去:“任家的家規是長兄為父,長輩說的話,要......”
他并不是長兄。
聲音暗了下去,任斐看見他的眼眸随窗外的夜色沉了下去,落在那片一望無際的草坪上,把荒寂攪拌出混響。而在他們幾十平米的房間裡,呼吸也有回響。
任斐知道任屹又被内疚感拉下了苦海,把手裡的枕頭扔回去:“是是是,你是我二哥,我長輩,我聽你的,都聽你的,但我現在餓了。”
任屹用那雙冷掉的眼神回望她,頓了頓,笑了,關緊偷跑出來的往事。他眼睛點在桌上的打包袋上:“這不都是吃的嗎?”
任斐翻了個白眼:“我是說,帶我去吃頓好的。”
白忙了一晚上,隻裝回來一肚子心酸。
“活該啊你。”任屹毫不留情撇了撇嘴,又忍不住表露出對杜寅糖的心疼。
任斐無力反駁,隻無奈地看着桌上涼掉的菜,應該在半路就扔掉的。
任屹也無奈地搖頭,畢竟是從小護在羽翼下的親妹妹,還是不忍她挨餓,但看了看時間,還約了吳津那幫頑固子弟去玩德州,這幾晚赢了他們太多,今晚得散一點回去,這樣的關系才能維護長久。
他打給俱樂部廚房,請廚師幫忙準備一份蝦仁餃,可電話打一半,就被任斐拿過去,然後聽她對着那頭說:“不用了,林叔。”
任屹不解地接過手機:“我現在沒時間帶你去吃東西。”
“我過幾天生日過了就三十了,你沒空,難道我不會自己去找吃的嗎?”任斐站起來,說着就要走。
任屹也跟着起身,把坐皺了的冰絲休閑褲拍了拍:“我跟你一起下去。”
任斐又看了一眼她帶來的那袋剩菜,任屹推她出門:“涼了再熱口感就差了,明天我讓人扔了,下次要趁熱吃。”
任屹似乎話裡有話,但任斐一動作,肚子就更餓了,現在所有的血液都回歸到大腦,隻發出一個指令——吃東西。
她不再多想,和任屹一起走去停車場,任屹的車在她旁邊。
郊外的空氣像被抽幹了水分,格外枯燥,像今夜一樣。
星星亮在初冬的夜裡,一呼一吸地鋪滿黑色的靜谧,那是遠離塵嚣才可觀賞到的浪漫,那是遙遠的他鄉留下來的斑駁餘溫。
她突然想起和杜寅糖第一次的那個夜晚,月光代替了床頭燈,酒精點燃了欲望。
潔白無瑕的手臂挂上她的脖子,會呼吸的皮膚散發着緻幻迷藥。
她明明那麼冷漠地跟杜寅糖說别再去找她了,可杜寅糖還去找她,甚至說愛她。
然後連續五個多月,杜寅糖把任斐對她做的很多事情,都對任斐做了一遍,除了沒有去接她上下班。因為沒有車。
她帶杜寅糖去吃各種餐廳,杜寅糖就給她做各種菜色。
她給杜寅糖送圍巾外套,杜寅糖就學着給她織圍巾手套。
她帶杜寅糖去聽歌劇,杜寅糖去她家裡陪她跳了一支舞。
外面的雪花飄了一整晚,染白了枝桠和屋頂。
房間裡的舞曲旋律還未停,可喝了有一會兒的威士忌已經開始在身體裡調情,逐漸升高的溫度,讓兩人仿佛同時落進了夏日裡,染紅了耳朵,臉也跟着粉粉的。
任斐聞到了杜寅糖身上有種與此刻格格不入的味道,清涼,可口,酸甜,像一顆在最合适的季節裡,摘下的水蜜桃。
她咬了一口。
像在杜寅糖心口點了一盞燈。
她看着杜寅糖受驚似的,又欲拒還休的表情,又嘗了一口,果真香甜。
杜寅糖也小心翼翼地将嘴唇主動貼上去。
“啪。”杜寅糖整個世界的燈都亮起來。
音樂剛好在這時結束,而激情卻一觸即發。
兩人跌跌撞撞,任斐按滅了房間的所有光亮,沿路拓開一道旖旎,房間外是散落四處的衣物,房間裡的窗簾還沒拉上。
眼前很黑,可任斐卻看到了星河璀璨,看到了□□的月亮。
掉進水裡的月亮,濕漉漉。
然後,那些純白皎潔,一點一點被刻下記号,被不幹淨的水污染。
她最後在杜寅糖鎖骨肩膀脖子,好幾處地方,留下了深淺不一的齒痕。
二十歲的杜寅糖身體的魅力正值巅峰,确實很吸引,任斐在她這裡體驗到了新鮮的樂趣,莫名地覺得被治愈。
而杜寅糖總是很有默契地滿足她,于是,她們心照不宣地“确立”了關系。
可算什麼關系呢?
“對了,你要是不想辛堯跟薛妍合作,我跟他說一聲。”任屹拉開車門,一手搭在門框上,轉身問道。
任斐回過神,思忖着說:“不用了,他們合不合作,不影響我們的計劃,這是公事,我跟薛妍屬于私仇,沒必要牽連外人,而且,辛堯不知道你和薛妍真實的關系,以為是你的未婚妻,才來跟你說他們可能會合作的事,你現在去說讓他們别合作,說不過去。”
任屹點點頭,又搖搖頭,輕飄飄地歎氣:“都不知道你是想給她添堵,還是給你自己添堵。”
任斐“啧”一聲,不耐煩。
任屹搭上她的肩膀,服軟:“好好好,我不說了。”
他推着任斐走到車門旁,立馬化身為一位盡職的車童,給她開車門,擋着門框讓她坐進去。
見她發動引擎,自己才去開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出俱樂部,任屹車上的音樂很吵,他出了門後從任斐側面超車,兩分鐘,就在道路盡頭無影無蹤。
任斐慢悠悠地開了一段很長的路,卻在通往市區的高架入口處,改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