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低存在感
透過深茶色玻璃車窗看沿途的樹影搖晃,月色在樹葉交錯的縫隙裡掉下細碎的孤獨。
杜寅糖發了一會呆,車子從酒店大堂開了一小段路,才進入主幹道。
“小糖,送你回公寓嗎?”司機瞟一眼後視鏡問。
不回公寓還能去哪?任斐叫她今晚别過去了啊。
今晚有幾個人叫她“小糖”,利用她的周太,無視她的司機,還有酒會上兩三個可能想攀附杜家的人,那些人,都對她沒有真心的善意。
周太會叫杜茵言“言言”,司機叫“大小姐”。
而景菱叫她“糖糖”。
“嗯,謝謝。”杜寅糖也并不真心地道了句謝。
司機打了個轉向燈,沒有回答“不客氣”或者“應該的”。
一如既往地無視她。
杜寅糖把項鍊取下來放進盒子:“林叔,項鍊幫我帶回去。”
“好。”
聽到司機應聲後,她抿了抿嘴——她怎麼就不能擁有這條項鍊呢?
不再看了,她低頭戳亮手機,屏幕光亮照在她好看的臉上,吹彈可破的皮膚像雲層裡若有似無的冰晶,是應該被放進展櫃裡的瑰寶。
然而這樣好看的面容,卻從不被正視,家裡的人沒有好好看過她,任斐也沒有,每一次都匆匆做完,往旁邊一躺,或者進去洗澡。
她敲下幾個字,再按下鎖屏鍵,沒有“啪嗒”一聲,手機就黑了,如同她的委屈一起,隐匿進車裡的這片昏暗。
這段時間任斐明明都很需要她,每晚都要她過去,跟同居沒差了。她以為她在慢慢靠近,她以為她們會越來越親密,也許真正同居指日可待。
然後因為自己今晚跟她出現在同一個場合裡,所以她不高興了?
所以才不讓自己過去?
所以一切又回到原點了是嗎?
黑夜和捉摸不透的人心一樣,安靜得不會給你任何回答。
可是任斐,好像沒有叫過她名字,無論以哪種形式。
快到家的時候,手機又無聲地亮起來,一條新消息進來。
是景菱。
她問:【回去了嗎?】
杜寅糖:【回了,酒會結束了嗎?】
景菱:【還沒有,剛剛遇到薛妍,她說看到你和小任總一起走,你們認識?】
杜寅糖胸腔被錘了一下,瞬間明白了為什麼任斐叫她今晚不要過去。
原因不是自己,是薛妍。
也明白了為什麼作為東道主的任斐會提前離場。
也是因為薛妍吧。
薛妍!
隻要每次薛妍出現,任斐就會對她表現出兩種極端的情緒——态度特别冷漠,或者做得特别激烈。
胸腔還是難受,那錘一下的後勁還來不及退散。她用力咬一下嘴唇,疼到受不了才放開。
回複:【我是陪周太太送小任總的】
又發了一條: 【周太太是我們家世交】
景菱:【嗯,那路上注意安全】
杜寅糖:【好,你也是】
側邊一按,手機又黑了,再次望向窗外,依稀可見的是熟悉的道路,隔着玻璃都能聞到熟悉的青草味。
司機沒有把車開到地下車庫,在離杜寅糖住的那一棟較近的門口停下。
杜寅糖下了車,門輕輕關上,刷了門禁卡走一段路回去。
腳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面,就着有氣無力似的路燈,憑走了兩年多的熟練一步一步往前。她恍惚了一下,自己真的像個借了公主人生的灰姑娘,從剛剛富麗堂皇的禮堂回到年久失修的小區,從舞會回到柴房,那裡都是铮亮的地磚,這裡隻有灰黑的牆壁,那裡都有鑲金裹銀的燈飾,也是用互相攀比裝點的聲色犬馬,這裡隻有壞掉光亮與希望,隻有抱團取暖的流浪貓狗,但卻是最純粹和簡單的人間煙火。